親生父親找我贍養，我拒絕，卻被養父接納

01

沒有人記得兩三歲時的樣子，因為太小。

而我卻很清楚。

這個記憶，是被臨摹出來的畫面。

九歲時，我已經懂事了。我爸常年在外打工，我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那年我爸帶來一個年輕女人。

他讓我叫她阿姨。

我連阿姨也不叫。

爺爺奶奶一有空就給我念叨：“你不到三歲，你媽就走了。說是外出打工，可再也沒回來。你爸跟你媽結婚的時候，就不合。除了他倆，沒人同意。可是他們明知道不合，硬要結婚，結果呢？就留下你，一個家最後還是過得七零八散。”

這能是我的錯嗎？

其實能留下我，爺爺奶奶還是看在我是男孩的份上。

我爸卻把我視為眼中釘，因為他恨我媽。

他讓我叫阿姨，不是擔心我心裡不舒服，而是我連叫她媽的資格都沒有。

每年過春節在家，幾乎沒有一天不揍我。

尤其不開心了，喝酒了，我看見他就像老鼠見貓，能躲多遠躲多遠。幸好他不管我，只要不在他面前，似乎他就心裡乾淨。

我就在家外遊蕩，直到天黑，他進他自己的屋子，或者睡著了，我才回家。

那時候進家第一步就直衝廚房，奶奶給我留了吃的。

狼吞虎嚥吃完，進到爺爺奶奶屋裡，臨睡前，給他們講我去吃了哪個小夥伴家的飯，是白麵饅頭還是玉米饅頭，是鹹鴨蛋還是鵝蛋。

爺爺奶奶不讓我這樣做，家裡又不缺吃的，吃人家飯，還欠人家情，爺爺奶奶不得去還嗎？

我不懂怎麼還人情，只知道，躲開我爸，他高興，我也快樂。反正又餓不死。

過不幾天，我奶奶就會提一籃子自家種的菜，送給我吃飯的小夥伴家。我奶奶又提著另一種型別的菜，回家。

交情也不過就拿這些東西，換來換去。卻能得以延長我的生命。

我當時深深感覺，隨便哪一家，都比我家好，比我家溫暖，比我家有人情味。

當然，如果爸爸不在家，我家跟所有小夥伴家一樣幸福快樂。

直到爺爺奶奶去世，我才徹底明白，原來一個人的幸福，真的可以寄託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就像一種厭惡，恐懼和憎恨，長在我爸身上一樣。

爺爺奶奶不在了，我的幸福就終結了。

我爸不願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從來沒正眼看過他領來的那個女人。

我爸想方設法要把我送走，丟掉。

因為那個女人根本不接受我。

所以，我爸說我就是個累贅，掃把星。

那個女人說我跟著他們，只會讓他們的生活晦氣。

後來，不知道我爸從哪裡找到我媽的地址，讓我去找她。

我二話不說，就開啟了徒步尋媽的旅程。

臨走前，我爸塞給我200塊錢，不管怎麼說，我是他親生兒子，200塊錢到親媽那裡，不至於讓我餓死。

其實，那200塊錢我也不捨得花，一路上只靠幾塊地瓜充飢。那是我好哥們家送我的。

02

我對我媽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我爸怕我認錯，翻出來一張舊照片，讓我揣在懷裡。

按地址找過去，沒有這個人。

我拿照片問碰到的人，他們都說不認識。也是，那是她跟我爸談戀愛時期的照片，我都滿18歲了。

其實，我想找我媽的主要原因，是看她能不能資助我念書。

就唸個技校。

但是，沒找到。

回到家已經是大半夜。

我本來不想回家，想到外地打工，又怕身上的錢不夠，我不想留宿街頭。

屋裡冷冷清清，只有一抹月光溜進屋裡，帶給我一絲亮光。

此時飢腸轆轆，疲憊不堪。

我想起小時候，玩到半夜回家，直奔廚房吃飯的情景。

多麼溫暖。

而今，我小心翼翼回到家，只聽到我爸粗重的呼嚕聲，和他老婆做夢的咿呀聲。

我看到窗玻璃上，我臉上清亮亮的淚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已經長大了，還哭！

我恨自己的不爭氣。

第二天，我向我爸提了一個要求，我不念書了，給我路費去打工。

我爸卻冷笑著說：“事沒辦成？就知道要錢，不是給你200塊了，一天不到就花完了？你當我是提款機嗎？”

說著，竟然揚起手來要打我。

其實，我長得比他還高。

我憤怒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這輩子，你沒兒子了。”

誰知，他卻一把推出她說：“你不爭氣，還不盼我好，跟你媽一樣，歹毒。看清楚了，你阿姨懷孕了。還詛咒我，你趕緊滾出這個家吧。”

我幾乎被他一掃把打出家。

最後，我找同學家人幫忙，聯絡了一個打工的地方，開始了新生活。

打工兩年，我有了點積蓄，又認了一位老人做父親。他是我所在工廠的看門人，也相當於保安吧。

兩年春節我都在廠子裡過，就引起他的注意。

他問我，廠子裡沒人了，你咋不回家過年？

我就哭了。

真是控制不住地大哭。

把老人嚇一大跳，他竟然摟住我的肩膀安慰我，說：“小夥子有什麼難處，你願意的話，就講給我吧，雖然我不是什麼高人，但走過的橋，也比你走過的路長。”

其實，那年我已經20歲了。

雖然我已經長大，但是，內心深深的自卑，令我不能勇敢地面對這個世界。

我變得特別自閉，除了工作，不跟任何人交往。

也許，多年以來，我欠我自己一場痛哭。

有人說，堅硬的人，從不怕面對苦日子，但是一絲溫暖，就能令其崩潰。

得虧沒人，我抱著老人在門衛室哭得一塌糊塗。

說也奇怪，從那以後，我心裡輕鬆多了。

工作之餘，有事沒事就去跟老人說說話，聊聊天。

老人有兒有女，都各自成家。自己是退休工人。

他閒不住，說人總閒著就容易浪費啊，隨便做點事，心裡就舒坦。

難怪廠子這麼放心用他。

又到一年春節，老人說，孩子，今年跟我過年，如果你願意，以後每年都跟我過。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03

20年前，我飄零遊蕩。

20年後，我嚐到了闔家歡樂的氣氛。

我已經改口稱他叫爸。

家裡的一姐一哥，都把我當親兄弟對待。

在養父家的第一個春節，哥哥姐姐們，還專門為我們舉行了一個小儀式。

我正式成為養父家的一員。

三年又過，在養父的教導下，我工作出色。他還幫我物色物件，訂婚結婚，比哥哥辦得還好。

新房是養父和哥哥姐姐我們共同付的首付。

我跟妻子商定，哥哥姐姐養父替我們墊的錢，我們都得還清。

妻子瞭解我的情況，當然無任何意見。

養父是我的恩人，如果以後哥哥姐姐不管他，我也會為他養老送終。

妻子自然也沒話說。

她知道，如果沒有養父，我們也走不到一起。

後來，我們兌現承諾。把首付欠款還清，正準備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時，我親爸突然找上門來。

看到他時，我驚得心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他衣衫襤褸，不但像乞丐，還像精神失常。

如果不是他念叨我的小名，我根本看不出來他是誰。

他找到養父這裡來了。

我在這個廠子成了正式員工，所以，多年來，一直沒換。

也才得以讓我爸找到。

我想把他趕走，根本不想看見他。

可是，養父卻把我罵了一頓。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

“他是你親爸，沒有他哪有你？即使他以前虧欠你，也改不掉是你親爸，血液裡藏著呢。”他有些痛心疾首地說。“你看，他現在成啥模樣了？五十多歲的人，像七老八十，你不痛心啊？”

“爸，20歲之前的日子，都是他給的。你還要我怎樣感謝他？你沒問他自己老婆孩子呢？”

“他說了，老婆卷錢跑了，孩子流產了。他後來喝酒賭博，對生活失去信心，由於欠賭債，被人打了半死，腿都快殘廢了。他就你這一個兒子，你不管他，誰管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養父的聲音無比威嚴。

我依然不甘心。新愁舊恨，讓我對他一絲憐憫都難以產生。

可是養父卻不依不饒：“如果你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不待見，說明你這個人無情無義，我也不會跟你再有瓜葛。不管他以前怎麼樣，那是以前，誰都回不到過去。人活著，就得看現在，看將來。你明白不明白？啊，你個臭小子？”

養父一心為我爸的態度，我難以釋懷。

但是，我更不能違背養父，所以，我答應好好對親生父親。

我親爸見我答應帶著他，轉身就要衝養父下跪。

被養父一把攙住。

他老淚縱橫。

十年啊，十年頭上，我淚灑養父面前，十年末尾，我親爸淚撒養父面前。

我忽然覺得，養父就是上天派來渡我們父子倆的。

餘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養父說得對，那些艱辛的歲月，已經沉入過往深處。追究過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親爸很可憐。

他說，如果不是碰到我養父，他自己都不知道置身於何處，是活是死，不得而知啊。

我聽完沉默了。

我爸不傻，他知道自己兒子什麼德行，會怎樣對他。

所以他感激我養父。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被養父感化成另一個人呢？

@紫晴（伏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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