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生活裡少了一個男人嘛，怎麼了？天蹋了嗎？

【30】

車窗外又飄起了一點雨絲，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的，夏天就這麼結束了，初秋的N城，夜裡漸漸有了星點涼意，顧正祺將空調調高一點，腳下下意識地減了點速。

車到沈珈瑢樓下，她仍然睡得很沉，甚至發出極輕微的鼻酣聲。

顧正祺失笑了一下，眼看她額前落了幾縷碎髮，沒忍住，伸出手替她撥至腦後。

她有點被騷擾，動了動身子，卻是沒醒。

顧正祺有點不太捨得叫醒她，於是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想著小憩一下等她醒來，不覺地，自己也睡了過去。

一直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顧正祺驀地驚醒過來，一側頭，沈珈瑢也被驚醒了。

“咦，到了啊。”沈珈瑢揉揉眼睛，懵懂發問道。

顧正祺嗯一聲，看了看手機，卻是一個騷擾電話。

“你怎麼不叫醒我。”沈珈瑢坐直身子，不好意思起來。

“沒事。”顧正祺道，“我送你上去吧。”

兩人上樓去，在門邊顧正祺止住了腳步，“好了，晚安，你先進去吧，我這就回去。”

印象裡似乎只有母親才會這樣，極偶爾的母親過來的時候，也總是這樣對她說，你進去吧，你先進去，我這就回去。

沈珈瑢突地脫口而出，“要不然，喝杯茶再走？”

兩人都愣住了，彼此的目光碰到一起，沈珈瑢倉惶地側過頭去，懷疑自己這句邀請太過飽含暗示性，趕緊想要說句什麼掩飾一下，顧正祺已然平靜地答道，“好啊，正好好口渴。”

沈珈瑢只好讓過身子，說道，“我家沒有什麼好茶，希望顧老闆別介意。”

顧正祺抬腳進門，說道，“不要緊，喝白開水也可以的。”

沈珈瑢的記憶裡，似乎抽屜裡是有個什麼茶的，結果翻找半天沒找到，只得指指桌上的桂圓紅棗茶，“只有老闆你給我的這個樣品……”

顧正祺點點頭，“正好，美容保健，特別養生。”

沈珈瑢覺得好詭異啊，大半夜的，她和一個大男人在她的小公寓裡喝桂圓紅棗茶……還真的是特別養生啊！

幸好顧正祺真的就只喝了杯茶，便禮貌地告辭了。

但卻累得沈珈瑢失眠了大半夜，直至快天明才打了個盹。

張汾只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堅持出了院。餘明朝將她送回家裡，默默地把家裡所有的衛生搞了一遍，又給張汾燉上了湯，買一堆東西塞滿了冰箱。

張汾顧自在沙發上半躺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電視。

餘明朝最後將床單換下，洗好，晾曬，才對張汾說道，“我走了。”

張汾像沒聽到似的，沒看他，也沒回答。

餘明朝出門去，迎頭便撞上了張沫。

張沫隨口問道，“咦，明朝，你去哪？”

餘明朝倒也坦然，說道，“姐，麻煩你照顧小汾了。”

張沫覺得了異常，再次道，“你去哪？”

餘明朝沒有再回答，只朝張沫微微晗首，大步離開。

張沫進了門，轉而問張汾，“明朝去哪？他好像怪怪的，你們吵架了？是不是因為孩子的事？哎，這事你也不想的啊，完全是個意外……”

張汾淡淡地道，“他要和我離婚。”

張沫吃了一驚，“什麼？！就為了這孩子沒了就要離婚？他這麼想要這孩子？不是吧……”

張汾道，“不是因為這孩子。”

張沫皺著眉，“那是因為什麼？”

張汾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訊息很快傳到張婆婆耳裡，張婆婆難以置信，桌子一拍，大喝一聲，“打電話！打電話喊餘明朝馬上過來！”

因為意外和憤怒，張婆婆渾身都在發抖，她在院子裡逐一給張家的每個成員打電話，高聲且咬牙切齒，“馬上回家來！”

這場張汾缺席了的家庭會議，最重要的議題是，張汾要不要離婚。

餘明朝最後一個到，他做好了被張家全體人唾棄和打罵的思想準備，一臉赴死的從容和平靜。

餘明朝一進門，張婆婆一個杯子就砸了過去，準頭差了點，杯子跌落在餘明朝腳邊，啪地碎開來。

張沫趕緊按住母親手臂，叫了一聲，“媽！”

張婆婆瞪視著餘明朝，“小汾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離婚？一把年紀了，你鬧的什麼離婚？也不怕人笑話！微微都多大了！”

餘微微坐在張婆婆身旁，眼淚汪汪地看著餘明朝。

餘明朝道，“這是我和小汾的事，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小汾她也同意。”

張婆婆怒喝一聲，“我不同意！”

餘明朝毫不退縮，語氣平靜，“媽，我很抱歉。”

張婆婆又想發作，張沫趕緊搶著道，“明朝，你們倆年紀都不小了，也這麼多年的夫妻了，向來相處得也還不錯，怎麼突然間就說離婚就要離婚，你將心比心，這事換誰誰能受得了？更何況，現在小汾她……”

張沫停頓了一下，“她身體又不好，於情於理，你也不該這時候提這種事！”

張汀插上話來，“姐夫，你是不是外頭有別的女人了？”

沈珈瑢頓時一驚，生怕被餘明朝誤以為自己打了小報告，趕緊道，“要不我們先聽聽汾姨的意思……”

張婆婆怒道，“你汾姨能有什麼意思！她從小就那性子，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人家要是把她賣了她還幫人數錢！”

餘微微叫了一聲，“爸！”

看到最疼愛的女兒一臉淚，餘明朝心頭一陣難過，聲音有點哽咽，“微微，是爸爸不好……”

張婆婆語氣緩和了一點，“你也知道是你不對啊！明朝，媽年紀大了，比你們見過的多，哪家過日子有容易的？不都是打打鬧鬧，磕磕碰碰就過來了？！你和小汾這都多少年夫妻了，哪能這麼輕易地說離婚就離婚？別的不說，就說微微，微微從小到大，你疼她愛她，難道要到這時候讓她成為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以後談朋友，人家一聽說她爸媽離婚了，多少也輕看她兩分！”

張汀一聽，小聲嘀咕道，“那要是那種岐視單親家庭的家庭，咱們也不稀罕！”

張婆婆喝道，“你懂什麼！”

張汀道，“媽，您也別太生氣了，氣壞了身體，自己受罪，咱們也全都舒服不了，您也說了，我姐和姐夫都幾十歲人了，多少年夫妻過來了，既然都同意了離婚這回事，一定是彼此經過深思熟慮了的決定，咱們就算不能贊同，但也可以理解的。”

張婆婆再度喝道，“理解個屁！你懂什麼！”

張汀看說不通，聳聳肩，拿起手機把玩起來。

餘明朝道，“媽，我和小汾已經決定了。”

張婆婆緊盯著餘明朝，他的堅決終於讓她崩潰下來，哭道，“你是男人，你當然說離就離，我家小汾這把年紀了，她怎麼辦？！”

張沫趕緊扶住母親胳膊，低聲勸道，“媽，您彆著急，有話慢慢說。”

沈珈瑢道，“外婆，您一個養大了我媽他們三姐妹，我媽，一個人養大了我，沒有男人又有什麼了不起，汾姨多大年紀了又怎麼樣？她有房有車有工作，女兒也長大了，不就走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嘛，哪有什麼大不了的？”

張婆婆氣急起來，“胡說什麼呢！你姨要真離了婚，那可怎麼辦？”

沈珈瑢道，“有什麼要怎麼辦？不就是生活裡少了一個男人嘛，怎麼了？天蹋了嗎？”

張沫低喝道，“好了，你小孩子你不懂！”

沈珈瑢道，“媽，我都二十好幾了，不是什麼小孩子了，再說了，外婆既然不只叫了你們仨姐妹，還把我和微微也給叫來了，那就說明外婆心裡也認為我和微微是成年人了，我們倆的看法和意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的意見就是，要走的人，好走不送！”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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