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了就別再來找我

1

在30歲之前，小秦經歷了老媽的花式催婚。

先是旁敲側擊，然後諄諄誘導，最後是歇斯底里，“再找不到男朋友你也不要回來了！”

這些，她都挺住了，沒有屈服。

因為她堅信，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總有那麼一個人，是屬於她的。或許，他正穿越千山萬水，日夜飛奔地向她走來。

她都想好了，等見到他的那一天，她一定狠狠捶他一拳，“這些年，你死哪兒去了？”

可她等啊等啊，一直到了三十歲，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或許，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個什麼對的人吧？

過完30歲生日，小秦徹底堅持不住了。她答應了老媽去相親，還乖乖地打扮了一番。她去了約好的地點，跟她相親的居然是石磊。

石磊憋著笑，“小秦，你也淪落到來相親了？”

他們是高中同學。

那時，石磊坐在小秦後面。他喜歡把腳架在她凳子上抖，她屢次警告無效。有次上課時小秦手上拿了個圓規朝後面放著，不久安靜的課堂上，只聽得“啊”的一聲大叫。

倆人還因為這事約了一架，再後來，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哥們。

石磊喜歡班花，他送過零食，寫過情書，還當眾表過白，什麼招數都用過了，女神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石磊被拒得遍體鱗傷，他每每鎩羽而歸，就跟小秦訴說，尋求安慰。

小秦一米七的大個頭，情竇卻開得晚，她吃著他被退回來的零食，熱心幫他出謀劃策，陪他到籃球場上發洩情緒。因為她留著短髮，遠遠看去，就是兩個男生。

那會，他們在彼此眼裡，就是好哥們。

2

遇到老熟人，小秦也一秒切換回老腔調，“都多少年了，你還沒追上女神呢？”

石磊哈哈大笑，“那都是年少輕狂的事了。”

倆人熱火朝天地聊了半天，根本忘了相親的事。

小秦回家跟老媽一說，老媽很高興，“那孩子從小就實誠，算是知根知底的，我看挺合適。”

小秦知道老媽迫不及待要把她嫁出去，她的意見不能作數。

她又跟閨蜜說了這事，閨蜜的八卦心一下子起來了，“老實交待，當初你倆是不是也有過什麼約定，三十歲還找不到物件，就和對方結婚？”

於是，父母的催促，朋友們的慫恿，周圍人的看好聲，漸漸遮掩了小秦心中那點若有若無的疑慮。

是啊，原本她對相親物件就沒抱什麼希望。她甚至想過，不管對方長什麼樣，有什麼條件，只要老媽覺得好，她就閉著眼睛嫁了吧。這婚姻，本來就是她給父母的一個交待。

如今，對方居然是石磊，他們熟悉對方，知道對方至少靠譜。老天安排這樣的相親物件，對她來說，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於是，她的內心都來不及掙扎，就開始和石磊交往了。

3

週末，石磊跟一幫哥們去體育場打球。

別人的女朋友都視籃球為情敵，石磊卻連攬著她的肩膀進了場，大咧咧地向大家介紹，“這是小秦，今天她給我們當裁判。”

在這群哥們面前，石磊有個懂球、又願意陪他的女朋友，感覺倍兒有面子。

電視有球賽時，小秦也會陪他一起看，倆人討論戰術，討論誰發揮的好。不過，石磊是馬刺粉，小秦是小牛粉，碰到牛馬大戰時，氣氛就瞬間緊張了。

有時，她沒空看直播，他故意給她劇透，看她氣得直跳腳，他哈哈大笑。

小秦覺得，兩個人像有著共同奮鬥目標的戰友，這感覺也挺好的。

沒過多久，石磊就求了婚。

當時，幾乎全班同學都被他請來了，還有小秦最喜歡的英語老師，大家都笑著鬧著，見證著這浪漫時刻，衝她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那場面太催淚，氣氛太熱烈，小秦的眼圈紅了又紅，衝石磊使勁點了點頭。

在倉促而混亂中，新的婚姻生活開始了。

她也曾有過疑問，“我跟你的女神一點都不像啊？”

他嘲笑她的幼稚，“人都是會長大的。”

年少時以為愛情是生命，捨棄了會痛不欲生，在現實的滾滾紅塵中，那些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4

自從小秦懷孕後，石磊又開始了一個人去打球，一個人熬夜看球了。

她孕期反應厲害，吃什麼都吐得一塌糊塗。幸好公婆在身邊，石磊的爸媽脾氣特別好，對她就跟親閨女一樣。婆婆從不嫌她折騰，哪怕有時她只吃一口，也盡心地做給她吃。

小秦心懷感激，越發對公婆好。有時她跟石磊吵架，他們都無條件地站在她這邊，幫她訓斥兒子。石磊忍不住發牢騷，“我才是你們的親兒子！”

那個時候，家裡連抱怨都是甜蜜的味道。

孩子生出來了，是個兒子，一家人都高興壞了。石磊抱著孩子移不開眼，“快看快看，眼睛大大的，像媽媽，鼻子挺挺的，像我。”這麼個小小的人，是他們兩個人生命的延續，簡直太神奇了。

那幾年，家裡和樂融融的，所有的煩雜事都有小秦和爸媽，石磊根本都插不上手，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就有大把時間和精力去娛樂，去工作。

日子過得很快，瓜瓜進了幼兒園，小秦重新出去找工作。雖然她離職三年多，因為有之前的工作經驗，還是順利地找到了主管崗位。經過最初的兵慌馬亂，她的工作漸漸步入正軌。有了正常的社交應酬，就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問題。

這幾年日子太舒心，積攢了一身的幸福肥，該好好減一減了。

週末，奶奶帶瓜瓜去公園了。小秦突發奇想，去了體育場，她想給石磊一個驚喜。

場子裡的比賽很激烈，場邊坐著一個長頭髮大眼睛的姑娘，為某人的進球歡呼吶喊。在他們休息的間隙，她拿著一瓶水，走到石磊身邊。他拿過瓶子喝水，她給他擦著額頭的汗。

這場面刺痛了小秦的眼，旁邊的哥們卻熟視無睹，看來，他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5

這事，小秦誰也沒說。

每天，她剛剛閉上眼，那個扎眼的場景就會蹦出來，她的心裡一緊，就再也睡不著了，眼睜睜地等到天亮。坐在飯桌邊，她胃裡堵堵的，依然機械地往嘴裡吃。她告訴自己，不能垮掉，她還有瓜瓜呢。

白天，她更不能掉以輕心，每天處理數萬個數據的表格，一點錯都不能出，全憑一口氣在硬撐著。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積攢了四五年的幸福肥，都一股腦地消失了。

連婆婆都看出端倪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臉色這麼差呢，要不去醫院查查吧？”

石磊卻渾然不覺，每天早出晚歸地，哼著變調的歌，心裡的春風得意全展現在臉上，怎麼也掩飾不住。

那天早上，梳頭的時候，梳子上有一大綹頭髮，鏡子裡是一個行屍走肉般的形象，她呆呆地看了好一會，眼淚終於下來了。

小秦跟石磊提離婚的時候，兩家的老人都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小秦讓石磊解釋，他低著頭，哼哧半天，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

小秦替他開口，“石磊愛上別的姑娘了，我想成全他們。”

家裡立刻亂了套，公公氣壞了，狠狠扇了兒子一個巴掌。婆婆衝著兒子喊，“除非我死了，離婚的事你想都別想，我這輩子只認小秦這一個兒媳婦。”

就連孃家媽也暗地裡勸小秦，“就算看你公婆面子，你原諒他這一回，他以後就不敢了。”

小秦打定了主意離婚，誰勸也不鬆口。

6

從她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裡，小秦就知道，是自己錯了，從一開頭就錯了。

那姑娘長頭髮，大眼睛，活脫脫就是當年石磊喜歡的女神模樣。原來，那個形象一直是刻在他心頭的硃砂痣，歲月越久，越是鮮明，刻骨。

本來，她以為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不是成人世界中的必需品。所以，他們才有了這段婚姻。她錯就錯在，就不應該開始一段明知是將就的婚姻。

石磊也曾試圖讓她留起長髮，穿上高鞋跟。但那形象一點也不適合她，她自己彆扭，他看著也彆扭。後來，他也就不再提了。

如今，他又找回了初戀的感覺，她應該恭喜他。

石磊也拿不準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一方面，他捨不得這個家，這個家有父母，有小秦，還有可愛的瓜瓜，一切都那麼完美。另一方面，他又很難割捨那種久違的心動。

那姑娘不懂球，她關注的點跟他根本不是同一個頻道，他談論技術的時候，她只看哪家球員長得帥。但她願意為他去了解，她喜歡馬刺，喜歡鄧肯，都只是因為他喜歡。

他的投籃姿勢並不標準，彈性力也差了一些，而她，從來都是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為他的每一個進球歡呼，就像看NBA球星那樣，眼睛裡閃著星星。

那姑娘也一直跟他要名分，他也曾動搖過，卻一直沒能下定決心。

如今，既然小秦態度這麼堅決，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於是，他們瞞著父母，去辦了離婚。

小秦帶著瓜瓜走的時候，公公冷著臉，在屋裡摔摔打打，婆婆氣得罵她，“你怎麼就這麼狠心，非要把這個家弄散了嗎？”

小秦知道公婆不理解她的執拗，更恨她帶走瓜瓜。昔日情同母女，如今卻怒目相對，她心裡很難受，但忍住沒回頭。

後來，她聽說，石磊也不在家裡住了，奔向他的美麗新世界了。

7

有天夜裡，小秦接到了一個電話，讓她去接石磊，說他喝醉了，不肯回家。

小秦掛了電話，轉身繼續睡。

石磊原來有個毛病，喝多了酒只認小秦。每次都是小秦半夜出門，把他弄回家。她一邊開車，一邊訓他。他笑呵呵地看她，也不頂嘴，那個模樣，像個溫馴的大型犬。

如今，他們都已經離婚了，還因為這事來找她，未免太過分了。

不一會，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是石磊含糊不清的聲音，“小秦，小秦，我要回家。”

小秦被折騰得睡不著，只得出了門。石磊已經醉得站不住了，小秦不知道他的住處，想帶他回父母家。

石磊死活不肯，他癱坐在馬路牙子上，抱著她的大腿，“我錯了，小秦。”

她沒好氣地問他，“你錯哪了？”

“我不該對不起你。小秦，以後如果我不在了，爸媽就託付給你了。”

小秦氣得踢了他一腳，“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她一邊問了他十幾句，憋了那麼久的委屈，終於爆發了出來。

還能因為什麼呢？他信任她，知道她是個負責任的人。這幾年，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公婆身體不好，每次去醫院，都是她陪著。這個家有了她，他才能安心。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愛她。人又太貪婪，總會在安穩的日子裡，內心深處逐漸伸出渴望刺激的觸角。

小秦覺得，其實他們都錯了，錯在當初就不該將就。將就的婚姻只解決了一時的燃眉之急，但他們還有一輩子要活。當初走的捷徑，他們總有一天會為此付出代價。

8

此後，石磊還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來找過小秦，都被小秦擋在了門外，離婚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更讓小秦傷心的，瓜瓜爺爺奶奶對她的態度，他們不願意原諒她，她主動帶瓜瓜去看望他們，他們只對瓜瓜露笑臉。有時，看瓜瓜有點流鼻涕了，他們就指責說她照顧不了孩子，還不如把瓜瓜交給他們來帶。

慢慢地，小秦傷透了心，也就不再努力挽回這親情了，只讓石磊定每週五來接兒子回去過週末。

那天，瓜瓜有點發燒，小秦帶著他去醫院檢查，發現了神色慌張的瓜瓜爺爺。

原來，婆婆在廚房做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摔骨折了，需要住院。石磊這半年一直在外地的分公司，一時回不來。公公這一著急，高血壓也犯了。

還好，公公情況並不嚴重，打了一針就穩定多了。那天，小秦幫婆婆辦好住院手續，找了個護工。她把瓜瓜送回孃家，自己又去了醫院，幫著婆婆擦臉，擦手，喂她吃飯。

婆婆眼淚都出來了，這些日子，她氣小秦不聽話，看她像仇人似的，可關鍵時刻，她比親生兒子都靠譜。

第二天，石磊趕回來了，他瘦了，也有點滄桑。她沒問他過得好不好，也沒問他為什麼跟長頭髮分手，這些都不是她想關心的。

他顯然有話對她說，“你就一直沒後悔過嗎，反正我後悔了。你要是願意的話……”

她打斷他，“得了吧，我可不想再將就了。”

她照顧瓜瓜的爺爺奶奶，是不忍心看兩個老人受罪。這幾年的生活，他們之間早已血肉相融，哪裡還分什麼恩怨對錯。她只是覺得，眼睜睜地看著老人孤獨無助地躺在醫院裡，她做不到，這份感情，跟有沒有放下他無關。

他明白了她的心意，拍拍她的肩，“那謝謝兄弟了。”

小秦衝他笑笑，他們之間，兜兜轉轉十幾年，終於又做回了兄弟關係，也挺好的。

就算離婚了，也總會有比做仇人更好的關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