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很少有人像以莉·高露一樣唱歌了

以莉·高露的作品不多,大概四五年出一張創作專輯的頻率。最新一張《尋找你》剛剛發行,依然是眾籌的形式。上一張《美好時刻》(2015)這麼做的時候,她還大感意外。想想農產品提前預購是有的,專輯怎麼也有人願意“連聽都沒有聽,就直接刷卡掏錢”?

2011年,以莉·高露以黑馬之姿拿到臺灣金曲獎包括新人獎在內的三項大獎。獲獎專輯《輕快的生活》封面是她的3/4側臉。這張臉上有南島的風光,深琥珀色瞳孔鑲在深邃的眼眶中,鼻翼寬大,鼻尖圓潤的弧度和線條爽利的嘴角形成對比。這張臉馬上讓人想到炎熱和島嶼。她的聲音也果不其然,清涼、醇厚,吐字之間有很難明辯的獨特韻律。

現在很少有人像以莉·高露一樣唱歌了

在今天這個時代,音樂可以當作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但如果有人像以莉·高露,仍然願意把音樂當成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慢慢創作,緩緩吐字,還有人願意眾籌支援,也蠻好。

她的音樂沒有風格,歌就是歌。拿新專輯的創作來說,八首歌,八個故事,它們長時間地沉在以莉·高露的心裡,然後在某個時刻形成歌詞和旋律。歌手只是把它們寫下來,哼唱,打磨,錄成demo,交給編曲,最後成型。從她的自述可以猜到,她不太會在創作過程中產生明確的意圖,規劃歌曲成熟的面貌。“歌有來的地方,把它寫下來,錄製,唱,就是讓它回到原來的地方。”

這種謙遜的想法並非有意把音樂神秘化。以莉·高露有另外一重身份——農人。透過這重身份,或能大致瞭解她對音樂的看法。先是在故鄉花蓮,城市姑娘以莉·高露開始種植農作物。然後到宜蘭南澳,目前移居太平洋海濱,繼續從事這份古老的職業。

農人這個職業是看天吃飯和個人努力的結合,兩者同樣重要。和植物打交道並不神秘,有自然規律和經驗可循。但總有一些超出意料的狀況。偶爾抬起頭,望見遠方的群山和雲霧,這些景象會提醒你不要太得意了,你只是透過努力採擷自然的果實而已。熟悉自然的人傾向於也用這樣的思維理解音樂。音樂就好比群山,人只能等待她的出現,望見她,描繪她,走近她,但你不能命令她必須在某個時刻露出真顏。

現在很少有人像以莉·高露一樣唱歌了

過去的印象裡,以莉·高露喜歡用藍調和Bosa Nova風格的編曲。這樣的好處是,器樂之間參差不齊,在各個方位各自清晰地發聲。它們既不會打亂歌手的呼吸節奏,也能夠呈現出一派自然風光,模仿露水和玫瑰花熠熠閃耀的清晨。

“只保留美好的部分”,小池龍平編曲的時候遵循這個原則,謹記不要過度加工。第一首《17歲的你》用敲擊腔體的悶響做最簡單的節奏,吉他與和聲停留在最低限度的參與。這首歌背後有個故事,主角17歲的臺灣少年是專輯的製作人、以莉·高露的先生冠宇早逝的舅公。這位舅公因為憧憬大海,離鄉加入日本商船。珍珠港事件爆發後,他服役的商船應徵運輸軍事物資,被美軍擊沉於太平洋,屍骸隨運輸軍事物資的大船葬身海底。沉船上漸漸長出鮮豔的珊瑚,如今已是著名潛點。

冠宇用了多年時間拼湊出舅公的人生面貌。勇敢、冒險、熱血、造化弄人(最後時刻來臨前少年已遭遇過一次海難,但仍然決定繼續海員生涯)、戰爭無情,舅公的故事裡含有多種元素,被以莉和冠宇寫成短篇小說,和另兩首歌的故事(《女人島》《夾在書裡的一封信》)整合《原創音樂故事集》出版,作為眾籌專案的回饋之一。

但音樂和故事畢竟是不一樣的。寫歌的過程中,估計以莉·高露會經常提醒自己,不要被跳動的文字干擾,擋住音樂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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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留在心底的故事多半是悲傷又不願意忘記的。《尋找你》裡,她在歌裡留下少量線索,檳榔樹、褪色西裝、藍色行李箱、銀白色月光宛如大風浪過後的空鏡頭。富有彈性的低音提琴暗示了又一個悲傷的故事。但她跟從前一樣,不願意攤開悲傷,把歌寫成敘事民謠。她相信觀眾自會在寥寥數語中加註自己的經歷與想象。

在專輯的中間部分,《女人島》和《Sally》走出時代曲的舊夢,以很大的時間跨越形成奇幻景觀。前者改編自她的本族神話,女人在遙遠的歌謠裡推船入海,口腔的開合吐出有魔力的虛詞,琴鍵翩飛,反射海面上的金色光芒。下一首《Sally》的舞臺搬到文明世界,編曲製造出好多演員在舞臺上奔跑呼喊的緊張氛圍。歌手本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宣佈“只有荒野沒有真理/我們崇拜虛構神明”的時代狀況。

這樣現代文明的光一閃即逝,就像以莉·高露本人曾經的都市生活。聽完這張再聽她的舊作,發現她的聲音發生了小小的變化。天真狡黠的語氣淡了,娓娓講故事的心意更加深厚。推薦《17歲的你》和《尋找你》,這兩首歌又簡單又美麗,不好聽不必要的音符一個都沒有,要尋找的人也早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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