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松林裡跳躍著的熟悉身影，是為了從松樹身上取寶，更為了各自的慨嘆

這次上山一個星期來，經常會看到那在山間松林裡跳躍著的熟悉的身影，不禁勾起年少時的採松脂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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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農村的，年少家貧，兄弟姐妹多，那時剛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不久，還沒有出門打工一說，家裡的收入主要依靠養母豬賣豬仔和售剩餘稻穀。另外一塊收入則是夏秋季上山採松脂賣錢，依靠這些微薄的收入供養著我們5兄弟上學。相信那時在南方的很多農村家庭亦是如此。沒成想，過了30幾年，依然有農戶仍操持著這活計，不勝感慨。

採松脂是個辛苦活，它是暑假和上學期間的星期天裡，我們兄弟姐妹們必乾的活之一，另外還有雙搶，雖然很苦累，只要能扛過去，反而成為美好而豐富的記憶，這或許就是人生。

對於城裡人，甚至很多鄉下的，大多已不知採松脂為何活何物了。藉此回憶之機，介紹些有關採松脂的情事。供曾幹過這種活的或有好奇心的一起憶事、瞭解。

上小學四年級那年的五一假時，便被父親連哄帶逼著上山學著採松脂。父親說上山可以經常碰到許多野雞、野兔可抓，更有柿子、安丹固（土話）、楊梅等野果可吃。對山裡長大的我來說，明知這是父親的誘勉話，但礙於他威嚴，加之也對時常在家裡可遠眺到的群山深處充滿著嚮往，便踏上了採松脂之路，前後多年，直到去北京上學止。

不過那幾年間的確曾親自逮過野兔、掏過蜂蜜若干，至於野果、蘑菇自不在話下了，有時還可管飽。也曾在山上被蜂群追趕過，與毒蛇、山麂、野豬對峙過，再悄悄後退離開。後來有經驗了，一到山上便先要扯喉“嗚喂、嗚喂”長吼幾聲，間隔些許又要再喊幾聲，主要是為了驅趕蟲獸，更是為了壯膽。若附近山上有人，也會跟著嗚喂起來。人若多時，此起彼伏，甚是熱鬧。有時在特定山谷，會有迴音，偶爾還要認真辨認下是回聲，還是他人應和。

還有，割松脂到山頂時，視野開闊起來，眺望層巒疊翠，耳畔松濤陣陣，風吹汗收，很是愜意。風大的日子，也會傳來病枯死被吹裂倒下的怪聲，讓人不由一驚。

採松脂是透過割開到松樹的皮質層到年輪層間的皮肉，讓松脂從割開的口子滲出，順著割出的溝槽，流到收集容器中，然後一併收集，送到收購點售賣的過程。

松脂是重要的化工原料，具有廣泛的用途。送到化工廠後，經過稀釋去除雜質後，再蒸餾精製加工，蒸除出松節油，剩下部分便是松香了。松香、松節油是國民經濟建設的重要生產資料，廣泛應用於肥皂、造紙、油漆、油墨、橡膠、香料、醫藥、建築、繪畫等行業，也是出口創匯的重要商品，主要出口於日美等國。至於松脂的具體用途將在另外文章中介紹。

一般在5月初天氣轉熱時，採脂人便要到過年前後承包確認的松林地開刀採脂了。採脂的松樹大部分為往年已開過刀的，同時也增加一些適合新開刀的松樹進來。年份不同、承包能力各異，每戶分配的松樹數量也不同，普遍在500-1000棵左右。

為何如此虐我？

開刀時首先把厚厚的松樹外皮用柴刀劈除，留下薄薄的一層，要儘量避免傷到內皮肉。主要是為了後面採割時方便省力，免除厚硬的外皮影響採割時用刀的速度和角度。

劈開的樹皮面一般選擇在相對於地面來說，要有利於往後的採割收的地方。皮面高約30-40釐米，寬度約佔松樹周身的3/4左右，這樣可保證該年這個採割週期而所需的採割面。

然後在工作面居中的地方用割刀開豎向溝槽，再依次從溝槽處起始，向左右兩邊對稱地往斜上方向開割溝槽，三道溝槽成Y字形。再在Y字底端出楔入小引導槽，槽下安裝松脂接收容器。這樣一套流程下來後，從松樹割口處滲出的粘性松脂便順著溝槽，流至容器中。等部分株數的容器快裝滿時松脂時，便可集中收集裝桶，帶到山下售賣了。

起初的容器是用毛竹節桶，大大小小不一，根據各棵樹的出油率調整配置相應的大小桶。一般來說，大松樹用大桶，但有些樹，樹不大出油率卻高也享受配置大的，曾記得有一年，某山坳裡的一顆不到40公分的樹，每割一刀可出油2斤多，甚是罕見，可謂是寶樹，以至於我們幾人經常要將一泡尿憋住，輪割到它時再澆淋它，希望它能一直多出油。

在由於松脂凝固在竹筒中，批收時，要用一尺多長兩指寬的硬鐵片把它挖出，須來回鼓搗多下，甚是麻煩，後來就全用改良的塑膠袋了，只要將兜底一翻一脫，就可把整袋內的松脂取出。這次現場看到的，依然是用這種塑膠袋來接松油脂。

那時的我個頭矮、力氣小，雙手緊握著長長的割油刀，壓順著原溝槽，開割時，力道角度掌握不好，加之好多松樹的開割部位是按大人身高角度開置的，因此雙手的第二骨節皮經常被堅硬的松皮刮破，雖疼痛難忍但也得忍，都知道家裡貧窮不易。也常從由一、兩、三根木棍搭成的簡易架子上滑跌下來。

松脂一般都是上午開割，至中午時分結束，天越熱越易出油脂，特別是雨後的大熱天。回家時還要人人肩扛一把薪柴回去。下午時分若有空閒，必須隔三差五地磨割油刀，然後小心地試著刮自己稀疏的小腿毛，看是否鋒利。幾十年過去了，被刮腿毛的那一小撮地方依然長不出毛來，應許是松脂感染的緣故吧。

未裝木柄的割刀

記憶深處裡還有一事，應該是五年級的暑假。

那一天，是收松脂的日子，我、父親、二姐三人一起邊割脂邊收脂，是用硬鐵片刮的那種，由於耗時長，帶著午飯到山上吃。然後便一人一擔挑著收集的油脂下山趕往售賣點。在半途中，因口渴，就著邊上的山溝水喝起來，未料到沒過多久，肚子便發脹打響起來，但仍堅持挑著擔趕下山，擔子不算重，估摸也就50來斤。

沒堅持多久，肚子越發疼痛起來，臉色蒼白，直冒冷汗，腿腳抖索不停，便跟父親說了，他瞧我這個樣子，馬上焦急慌忙起來，直喊我兒giant（土話，兒乖的意思），讓我堅持住。這是我記事起，頭回聽他這麼叫我，極為情動。我放下擔子，俯擺著往山下走，父親和二姐兩人三擔輪流替換著挑，偶爾也來扶著我，，好在剩的下山路只有兩三公里。

到了山下的供銷社旁的衛生室，抓了點肚痛藥吞服下去後，便讓我在供銷社門口等他們，他們三擔並做兩擔再挑到不是很遠的收購點去。回過頭來特意買了個西瓜給我吃，不過剛拉過肚子，沒胃口。到家裡後，母親知道了，心疼死了，順帶把父親嘮叨了一頓，說什麼沒照顧好兒子，怎麼不阻止喝不乾淨的生水，拉肚子又怎能吃西瓜之類的。不過那年代，上山的人大部分都是靠喝山泉水解渴的。

年少時採松脂的一幕幕雖時隔久遠了，但仍歷歷眼前，是少年時代的美好回味。後來的三十幾年人生路，走得頗為坎坷，頻在股市中摔得頭破血流。到如今，依然困頓潦倒，迷茫而不知所終，望著滿眼蒼翠的松林，只能以古人的幾句的詩來歌之以自勉。

“歲老根彌壯，陽驕葉更應陰”。

“松樹千年朽，槿花一日謝，畢竟共虛空，何須誇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