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淵之戰宋朝輸掉的不僅僅是戰爭,更是國運!

景德元年( 1004 年),實在是一個多事的年份。在這一年的二月中旬,西北前線傳來了令人喜出望外的訊息:李繼遷在西涼(今甘肅武威一帶)拓地時,遭到吐蕃六穀部大首領潘羅支的突然襲擊,中箭而亡。如此重要的喜訊令宋廷感到鼓舞,也使幾天前京師大地震引發的不祥氣息得到了平息。然而,時隔一個月,皇太后就因病駕崩,真宗皇帝悲傷多日,竟不能舉行正常的朝會,直到宰相李沆率群臣連上五道表章,他才慟哭著接見了臣下。到四五月間,河北邢州(治所在今河北邢臺)、瀛州(治所在今河北河間)等地連續發生大地震,朝廷不得不對災區的租稅減半徵收。七月中,宰相李沆染疾而亡,真宗親臨李府慰問,睹物思人,天子竟失聲痛哭。進入八月以後,河北前線像往年那樣不時送來了契丹軍隊準備南犯的情報,真宗也照例下詔沿邊各路屯軍加強防秋。出乎朝廷預料的是,此次對方的來犯竟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行動。

是年閏九月間,執掌朝政的遼蕭太后與遼聖宗親領二十萬主力南下。由於河北前線主帥王超按照天子以往所賜陣圖,只顧嬰城自守,而不敢阻擊對方軍隊,從而使契丹大軍迅速衝過重重設防地區,兵鋒直逼黃河北岸。此次遼軍行動,與昔日明顯有所不同,他們並不攻城略地,而是長驅直入,稍遭抵抗便繞道南行,可謂“其志不在小也”。

當敵軍深入內地的訊息傳到開封后,朝堂內外出現了一派緊張、混亂的氣氛。一天,參知政事王欽若秘密求見真宗,竟建議天子巡幸金陵(今江蘇南京),以避危難。隨之,籤書樞密院事陳堯叟也請求皇帝離開京城,到古來常常為中原帝王避難場所的成都去。面對這兩位大臣的提議,原來已緊張不安的真宗皇帝愈加恐慌,幾乎喪失了反抗的意志,考慮南渡避禍。所幸的是,當時文臣武將中還有頭腦清醒又不乏膽識者,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寇準。

面對朝堂上眾多請求天子南渡的議論,寇準深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歷史上無數類似的例證已反映了這樣一個鐵的事實:在出現北方強敵威脅的形勢下,如果皇帝帶頭南逃,必然造成軍心渙散、防線崩潰乃至於喪失北方,最終偏安江左的後果。以當時宋朝幅員之遼闊、人口之眾多、財力之雄厚以及軍隊之龐大,雖不至於能北上滅亡契丹,但進行一場全國性的持久抗戰,尚不成問題。五代後晉末年,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曾領兵攻入開封,似乎已控制了中原,卻在內地軍民的反抗下被迫回撤。所以,寇準要求天子再次做出親征的決定,以鼓舞前方將士的鬥志,將來犯者驅逐出境。

於是,當真宗皇帝向他徵求南遷意見時,寇準明知王欽若和陳堯叟兩位大臣一個是江南人,一個是四川人,所以提議避難金陵和成都,卻佯裝不知,故意對天子說:誰為陛下出此之策,罪可誅殺。今陛下神武,文武齊心,如若大駕親征,敵人自當逃遁。縱然不能馬上敗敵,也可以出奇兵以亂對方軍陣,堅工事以勞其師,彼勞我逸,最終我必勝算。怎麼能棄太廟、社稷不顧而去南方,到那時人心崩潰,敵兵乘勢追擊,天下還能再保嗎?聽了寇準這樣深入的分析,真宗終於被說動了,遂下決心親征。

澶淵之戰宋朝輸掉的不僅僅是戰爭,更是國運!

據史書記載,真宗向天下頒佈親征詔書後,在百官和軍隊的保護下來到澶州(治所在今河南濮陽)南城下時,又猶豫起來,因為敵軍的先鋒已在北岸展開了攻勢。澶州城古稱澶淵,夾黃河南北岸形成兩座城池,為京師開封府以北重鎮。真宗畢竟不像祖宗那樣經歷過沙場考驗,所以只答應進駐澶州南城,而不願渡河入北城。隨行的文官大臣因恐懼也都反對繼續北上。寇準反覆勸說天子道:不渡黃河不足以鼓舞士氣,也不足以震懾敵軍氣焰;況且各路大軍不斷趕來,大可不必疑慮。然則真宗依舊不願再向前行走。

當時,支援寇準的只有殿前都指揮使高瓊等少數武將。寇準遂對高瓊說:太尉受國厚恩,今日怎麼報答?勇敢的高瓊回答道:我是武人,願意效死。之後,高瓊向真宗表示堅決支援寇準的意見,又對天子說:陛下不赴北城,北城的百姓如喪考妣。站在天子身邊的籤書樞密院事馮拯立即喝道:高瓊休得無禮!此時,高瓊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反唇相譏道:你以文章起家做了二府(即中書與樞密院)大臣,如今虜騎出沒如此,你還在責備我無禮,君何不賦一詩詠退虜騎邪?史書上沒有記錄馮拯做何反應,但面對如此話語,素來自視甚高、目中無武人的文臣們,想來也應羞愧得無言以對。這樣,真宗只得同意渡河,不過當御輦來到兩城之間的浮橋前時,他再度猶豫起來。

見此情景,忠誠果敢的高瓊上前用手杖敲打輦夫背部,一邊敲打,一邊喝道:為何不快走!現已至此,還疑懼什麼?無可奈何之下,真宗只得命令輦夫踏上浮橋。正如寇準等人所預料的,當天子的黃龍大旗在澶州北城上豎起後,黃河北岸的守軍頓時高呼萬歲,“聲聞數十里,氣勢百倍”。的確,在廣大將士看來,皇帝能不顧御體安危來到前線,自己作為軍人又有何懼!於是,軍隊抗敵的鬥志空前高漲,與遼軍展開了殊死的搏鬥。

在澶州城的日子裡,寇準受命全權排程軍隊作戰,有效地挫敗了遼軍的攻勢。為了打消天子的緊張與顧慮,他便發揮自己的特長,多次在營帳裡與下屬飲酒作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真宗私下裡派人探視到此情此景,便放鬆了緊張的心情,自我安慰道:“寇準如此,我又何憂?”另有宋人筆記描寫道:天子在澶州城期間,每天都派人暗中瞭解寇準的動靜,得到的報告或稱寇丞相白晝沉睡,“鼻息如雷”,或稱他剛令庖人下廚宰魚。看到他起居如常,天子遂為之心安。外人眼裡的這些舉止,大有昔日東晉宰相謝安超然坐鎮淝水的風采,其實不過是寇準有意安撫天子的一種方式。而他所付出的各般操勞,卻未必為天子所知。

如此一來,契丹人便陷於進退維谷的地步,加之不久前,其先鋒大將撻覽在澶州城下中床子弩(一種連發弩)而死,其士氣已受到挫傷,繼續進攻很難獲得大的進展;而孤軍深入宋朝內地,遠離自己的後方,又有退路被切斷的危險。在此局面下,遼蕭太后決定議和,以便體面撤軍,並藉機攫取經濟利益。

契丹人打算休戰議和的訊息透過以往被俘的將領寫信告訴了宋廷,真宗獲悉這一訊息後,高興異常,他身邊的大多數文臣也希望能以此換得安寧。據記載,力主抗戰的寇準最初堅決反對議和,但天子力主和談,所謂“帝厭兵,欲羈縻不絕而已”。此時,又有官員向真宗進讒言,稱寇準企圖藉助用兵來壟斷朝政。無端的流言蜚語常常可以置人於難以自辯的境地,更何況皇帝也支援議和。寇準遂不得不做了讓步,同意與對方會盟。又據記載,寇準曾給天子提出應敵對策,指出實施這一對策可保朝廷百年無邊患,而議和僅能維持數十年,以後便難保對方不變心。然而,真宗卻說:數十年後自有抵禦者,還是先考慮現在議和之事。這段記載反映了真宗只顧眼前、急於求和的心情。

不過,寇準還是儘可能地利用了剩下的機會,他將天子派出的使臣曹利用召入帳中,告誡他道:陛下雖允諾每年可以出百萬銀絹,但你去談判時卻不得超過三十萬,如果過了此數,我就要殺了你。 1最終的結果自然是雙方妥協的產物——澶淵之盟。這項聞名於史的議和主要條款有以下幾項內容:(1)雙方維持原有邊界線,相互約為兄弟之國,年長的宋真宗為兄,年幼的遼聖宗為弟,遼國的蕭太后則成為宋家天子的叔母;(2)宋每年向遼輸送十萬兩白銀和二十萬匹絹,稱“歲幣”;(3)彼此各守自己一方領土,只能對現有城鎮修整完葺,不得增修城堡及開挖河道,不得向對方疆界動武,禁止收留對方逃亡人員,等等。此外,還約定在遼軍北撤之日,宋軍不得乘勢攔擊。於是,交戰數十年的宋遼雙方不僅停止了相互攻擊,而且竟確立了盟兄弟的關係。就契丹人而言,透過這項和約每年可以坐收數十萬的收入,而不必興師動眾南下搶掠,同時也可以藉此消彌來自南部的威脅。而在宋廷看來,藉助這項和約首先能夠讓對方大軍撤走,以解眼前之圍;然後,以此換得北部邊境長期的安寧;最終,則卸去太宗北伐失敗以來一直壓在君臣心頭的恐懼之感,使宋廷可以在“祥和”“太平”的環境中進行內部的各項統治事業。至於燕雲十六州,既然沒有能力或者說是決心收復,也就只能公開表示放棄。而每年銀絹的負擔不過是區區小數,何足掛齒,就偌大的大宋而言僅僅是每個百姓身上加一點就解決問題了。真宗皇帝與大多數官員也許想的就是這些,即不惜代價,以“化干戈為玉帛”。事實上,此後百餘年間契丹人也大體遵守了盟約,雙方之間劇烈的武裝衝突基本結束。

然而,澶淵之盟的訂立,對大宋的軍人和尚存鬥志及陽剛之氣的文臣都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天子最終以懷柔和議的方式解決最嚴重的國防問題,恰恰表示了朝廷對武力的不信任和拋棄,既然如此,那麼崇尚勇武的將軍、文官們還有什麼價值可言,又有什麼資格影響大宋的前程。宋代文獻還有這樣的記述:當使臣曹利用簽署協議返回澶州行營時,真宗正在吃飯。為了馬上能知道所付出的代價,真宗便派宦官出來詢問歲幣數額。此時,曹利用尚不知天子態度如何,遂要求當面上奏。宦官隨後又出來傳達皇上詢問大致數字的意思,曹利用不願細說,僅以三指加於面頰上。內侍進入行宮後對天子說:三指加頰,豈不是三百萬嗎?真宗聽罷失聲道:太多了!既而一想,又表示能了卻此事,三百萬也可以。之後,當曹利用面奏歲幣三十萬時,真宗大喜過望,對使臣大加獎賞。這一記載,真實地反映了真宗不惜一切條件急於求和的心情。真宗當時之所以要急切達成和議,主要的驅動力還在於他繼承了太宗以來重文輕武的傳統觀念,以及對軍事解決手段的不信任。

真宗與他的近臣們也許沒有想到,或許想到了也不願意承認,澶淵之盟能夠訂立,實與宋朝軍隊的作用有莫大關係。如果沒有前方將士們的浴血奮戰,沒有朝廷龐大軍隊的存在,好勇鬥狠的契丹人也不會輕易坐下來談判。假若照有些文臣建議的那樣避難南方,其後果更不堪設想。不管怎麼說,澶淵之盟還是訂立了,而形式上透過和柔而不是武力的手段化解了衝突,又使大宋失去了一次重整軍備、復興尚武精神的機會。勇敢不屈的武士們只能又一次垂下沉重的頭顱,聽憑契丹的鐵騎從眼皮下從容地撤走,並帶走從內地搶掠到的大批子女玉帛。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