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曼晚年：著素衣穿布鞋，為嫁同居30年的翁瑞午，寫信向他請示

1959年12月，上海的冬天格外寒冷，灰濛濛的天空像新抹的一面水泥牆，透著潮溼朦朧的灰白，見不到一絲曙光。

這座中國最繁華的大都市，從弄堂餛飩的叫賣聲中醒來，南昌路的街道上人們行色匆匆，為生計而忙碌。

一個身著青色長旗袍，黑色布鞋的中年女人，手臂挽著菜籃，泰然穿過人群。

早上嘈雜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卻不得不讓人注意到她，從而多看她兩眼，自若於世的臉上有著不羈的眼神。

這個人就是曾經風靡整個民國時代的才女——陸小曼。

讓我們把時間追溯到那個令人迷失又絕望的年代。

陸小曼照片

1931年，徐志摩遭遇空難離世後，悲痛欲絕的陸小曼在友人兼私人醫生翁瑞午的陪伴下，漸漸走出了喪夫的陰霾，並預設翁瑞午住在她和徐志摩的家中。

這裡曾經是他們三個人把酒言歡的場所，如今斯人已去，只能令人黯然神傷。

陸小曼與徐志摩

多年前同樣的一天，徐志摩將翁瑞午請到家中為妻子治療。在與前夫王賡離婚墮胎後，陸小曼不僅喪失了生育能力，身體和精神也每況日下。

陸小曼與王賡

徐志摩打聽到翁瑞午的醫術高明，並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正是徐志摩要尋找的最適合的人。

果然，當三個人見面後，相聊甚歡。古往今來，從哲學到藝術，從音律到詩歌，他們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翁瑞午也沒有讓徐志摩失望，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陸小曼的身體狀況有了明顯好轉。

翁瑞午照片

很多次陸小曼暈倒後，翁瑞午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徐家，經過翁瑞午的及時治療，陸小曼每次都轉危為安，因此，徐志摩對翁瑞午很是感激。

後來，為了緩解陸小曼身體的疼痛，翁瑞午開始使用大煙作為藥物來為她治療。不曾想，陸小曼卻因此染上了吸食大煙的惡習，這也是翁瑞午始料不及的。

因陸小曼日常生活開銷巨大，除昂貴的衣服和首飾外，還要請傭人、廚師、司機，並且還需要大筆開銷用以吸食大煙。

徐志摩雖是名門望族，但在同陸小曼結婚後，便失去了家裡的經濟支援，僅僅依靠幾份兼職工作來維持家庭開支。

為了滿足陸小曼生活的巨大開支，徐志摩不得不時常奔波於幾座城市賺錢養家。

徐志摩與陸小曼結婚照

徐志摩長期出門在外，而因陸小曼的身體原因，翁瑞午又不得不經常出入徐家。時間久了，翁瑞午和陸小曼的關係變成了充斥在街頭巷尾的閒言碎語。

徐志摩也曾為此感到不安，並刻意提醒陸小曼與翁瑞午保持距離，二人也因此多次發生爭執。

無奈的徐志摩曾在日記中這樣安慰自己：“陸小曼正在病著，即便是她與翁瑞午兩情相悅，也不太可能真的發生什麼。”

閒言碎語自然不全都是空穴來風，翁瑞午和陸小曼頻繁的醫患身體接觸及藝術交流，的確讓二人產生了不可明說的微妙關係。

翁瑞午與陸小曼

但徐志摩對這一切採取的了隱忍的態度，畢竟，這時的徐家已經離不開翁瑞午了。

陸小曼奢靡的生活開銷常常讓徐志摩入不敷出，每當徐家陷入財務危機時，翁瑞午總是及時伸出援手，甚至不惜變賣自家收藏的古董字畫來接濟徐家。

雖然翁瑞午知道，這些接濟幾天內就會被陸小曼揮霍掉，但他無怨無悔。

最終翁瑞午成為徐家不可或缺的家人般的存在，徐志摩外出奔波時，還常常把陸小曼託付給翁瑞午。

在徐志摩遇難後，翁瑞午還專程前往出事地點為其料理後事，這三人的複雜感情，由此可見一斑。

徐志摩與陸小曼

所以在徐志摩走後，翁瑞午和陸小曼並沒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樣走到一起，翁瑞午對陸小曼依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照。

直到有一天，翁瑞午因工作到深夜，又恰逢汽車壞了，便在徐家二樓的煙榻上睡了一夜。

從此，深夜無家可歸，睡在徐家的煙榻上的事情變成了家常便飯，而陸小曼對此一直是預設的態度。

徐志摩的父親徐申如得知此事後，認為陸小曼已另尋新歡，便停止了每月給陸小曼的生活補貼。

翁瑞午照片

翁瑞午和陸小曼對此憤怒不已，一氣之下，翁瑞午便直接把床榻搬到了陸小曼的臥室，並正式宣佈負擔陸小曼的全部生活開銷。

二人同居後，各種指責聲音如潮水般湧來，但翁瑞午從未在意過。

翁瑞午和陸小曼同居後，陸小曼向翁瑞午提出了兩個要求：

1，翁瑞午不得和原配妻子陳明榴離婚。

2，翁瑞午和陸小曼不能結婚。

陸小曼照片

這時的陸小曼對徐志摩還有很深的感情，徐志摩始終是陸小曼一生最愛的人。

但是陸小曼深知，離開翁瑞午的自己便是個將死之人，她離不開翁瑞午的照顧，況且沒有經濟來源的陸小曼，只有依靠翁瑞午才能活下去。

而陸小曼也深深地知道，翁瑞午是愛她的。

她也欣賞翁瑞午的才華，但是欣賞和喜歡並不足以讓陸小曼成為他的妻子。

陸小曼照片

陸小曼晚年在回憶時說道：

“如果你問我經歷過幾段愛情，我會狡猾地講，我只經歷過一段愛情，那便是志摩。而對於翁瑞午的感情，則是一種習慣。”

翁瑞午在這樣的境況下，靠工作和變賣字畫來養活陸小曼，以及原配妻子陳明榴和他們的五個孩子。

翁瑞午總是竭盡所能滿足陸小曼一切生活所需。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如果說陸小曼始終都是那個才華橫溢的美女，那麼關於翁瑞午的那些閒言碎語還得以落腳。

但此時的陸小曼，因長期吸食大煙，與從前的她已經判若兩人，她的牙齒脫落，面黃肌瘦。

孱弱得像一個紙人，毫無氣質美貌可言。

陸小曼照片

即便如此，翁瑞午對陸小曼仍然細心呵護，倍加愛護。一生得此真愛，夫復何求！

而陸小曼也是重情義之人，在翁瑞午晚年積弱多病、沒有經濟來源的境況下，陸小曼便在文史館謀了一份工作，依靠綿薄的工資來維持二人的生活。

1952年，翁瑞午的原配妻子陳明榴去世。

得知訊息的那一天，翁瑞午和陸小曼都失眠了。

自己的結髮妻子，為自己生育了五個兒女，空有一紙婚約，卻沒有享受到夫妻間應有的愛慕，孤獨終老。

翁瑞午和陳明榴與三個女兒的合影

如今人已去，便更是一個永遠也彌補不了的虧欠。

誠然，夾在翁瑞午與陸小曼之間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們要如何面對那約法三章，如何自處呢？

在陳明榴去世後不久，翁瑞午提出要迎娶陸小曼的想法。

陸小曼還未做出迴應，翁瑞午的女兒翁香光就跑來質問翁瑞午：

“既然和陸小曼同居了，又想迎娶陸小曼，為何不早一點和母親離婚，讓母親在一個個夜晚獨自面對痛苦，直到死也沒能解脫。”

翁瑞午沉默了許久，說道：“我和你母親是有感情的。”

這的確不是一句敷衍的話，在遇到陸小曼之前，翁瑞午和陳明榴是舉案齊眉、充滿愛意的。

（左起）何靈琰、陸小曼、翁香光、翁瑞午遊杭州合影

陳明榴雖出身大家閨秀，但夫為妻綱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影響著她，即便翁瑞午這樣對待她，她依舊沒有任何抱怨。

面對女兒歇斯底里的質問，翁瑞午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如果沒有陸小曼，他的確很可能會和陳明榴白頭到老。

但是人生無常，遇到陸小曼後，翁瑞午清楚地認識到，愛情和其他一切的情感是不同的，那是澎湃的海浪拍打在胸口的震撼，是一眼便可為之沉淪的深淵。

無論是陳明榴還是陸小曼，翁瑞午都是有感情的，人生最難的不是選擇，而是放棄，最終他負了陳明榴。

在女兒翁香光的眼中，陸小曼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見父親沉默不語，翁香光又哭喊著來質問陸小曼，為什麼抓著有婦之夫的父親不放手？為什麼讓母親到死都沒有得到解脫？

經過翁香光的一通哭鬧，陸小曼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她只能在翁香光的質問中默默流淚，心裡一陣又一陣的委屈。

陸小曼照片

於陸小曼來說，與翁瑞午有實無名的廝守，已經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若不是照顧陳明榴和幾個子女的感受，自己早就成了明媒正娶的翁太太，何必受這些侮辱？

此時的陸小曼除了滿腹委屈之外，也深深地體會到，畢竟作為“第三者”，給眼前這個家庭帶來的巨大傷害。

翁香光是五個子女中和母親感情最要好的，無數個夜裡，母親觸及傷心處，便默默流淚，這一切翁香光都看在眼裡。

（2019年）100歲的翁香光

由於父親處處對陸小曼的格外照顧，甚至家裡省吃儉用就為給陸小曼購買一雙昂貴的鞋子。

家裡幾個子女對於陸小曼的印象都不好，甚至厭惡這個“癮君子”。

而陸小曼對這幾個孩子卻十分和藹可親，經常帶著孩子們吃飯，買衣服，看電影。

孩子們雖然接受了陸小曼的款待和禮物，但卻不領她的情。畢竟這個女人搶走了他們的父親，搶走了本應屬於這家人的天倫之樂。

雖然翁香光在晚年時也理解和原諒了父親，但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她始終無法完全接受陸小曼。

陳明榴去世後，陸小曼也深感對於這個家庭的愧疚，不再強加給別人自以為是般的照顧，而是設身處地地站在每個人的角度考慮問題。

這對於一向我行我素的陸小曼來說，是極大的改變。

多年後，翁瑞午對陸小曼說：“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我想給你一個名分。”

陸小曼望著翁瑞午，堅定地說：“要知會孩子們，他們同意，我們就結婚。否則就不行。”

翁瑞午看著眼前的陸小曼，心頭百感交集，曾經不可一世、風光無限的陸小曼，如今竟會在意別人的感受，翁瑞午很是感動。

翁瑞午和孩子們

便找來孩子們問道：“雖然你們的母親去世了，我也和你們一樣難過，但是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就讓陸母姨來做你們的母親，好不好？”

可是翁瑞午等到的，只有沉默。

此時無聲勝有聲，孩子們用沉默告訴父親，這就是他們的態度。

得知此事後，陸小曼給身在美國的翁瑞午的兒子翁誠光寫了一封信，信中誠懇地徵詢了翁誠光對於此事的態度。

而翁誠光則表示：家裡的事已經不想過問。

孩子們用各自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是對過往不堪歲月的回擊，也是對母親尊嚴最後的捍衛。

陸小曼信守承諾，在沒有得到孩子們同意的前提下，始終沒有和翁瑞午結婚。後來翁瑞午又多次提到過結婚，陸小曼也都是沉默婉拒。

翁瑞午過世後，陸小曼將翁瑞午和陳明榴的牌位一起請到家裡，每日祭拜。

晚年的陸小曼

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經過歲月摧殘的陸小曼，早已洗去放蕩不羈的鉛華。

晚年時她常坐在翁瑞午的牌位前發呆，彷彿翁瑞午還在她的身邊，還可以為她擋風遮雨，傾聽她的細語吳儂。

1964年，陸小曼因肺氣腫住進了醫院，在離世的前一年，她終於徹底的醒悟。

躺在病床上的她，此時身邊沒有愛人、沒有家人、沒有子女、沒有朋友，所擁有的只有一生的懺悔、一生的愧疚，和拖著病痛的垂垂老矣的身體。

臨終前，陸小曼寫下了自己的遺言，希望在死後可以和徐志摩合葬。

她終於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把翁瑞午還給了陳明榴；而她的歸宿，則選擇了她唯一的愛情。

1965年4月3日，陸小曼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所有的傳奇、爭議、讚美、指責，全部如煙花泡影隨風逝去，從此與世無爭。

離世那天，她穿著自己僅剩的那件青色長旗袍。

陸小曼照片

陸小曼最終沒能完成自己的遺願，因徐家人的強烈反對，不允許她與徐志摩合葬在一起。

徐家人始終將徐志摩的死歸結於陸小曼，若不是為了滿足她巨大的生活開銷，徐志摩也不至於為錢奔波，最終遇難。

由於陸小曼一生無子無女，她的骨灰長時間處於無人認領的狀態，不久後，竟不知所蹤。

直到1988 年，陸小曼的堂侄和堂侄女想到姑姑陸小曼死後還沒有墓地，於是便在蘇州東山華僑公墓為她建造了一座衣冠冢，以示紀念。

這也許就是陸小曼的宿命吧，想要的太多太多，最終卻什麼都沒有留下。也許她的晚年已經參透人生，這樣的結局，莫不是落得個清白。

陸小曼與徐志摩

佛說：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也許這一切早已註定會這樣發生，也註定會這樣結束。

面對愛情，陸小曼是無法抗拒的。

面對命運，她亦是無法逃避的。

彷彿那個命運的轉盤早已刻在了碑牆上，踐行著早已種下的三世因果。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