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的愛情更痛苦?不信你來看

“我”因無事可做,乘著北上列車去往加格達奇。車上遇到一位拉手風琴的大叔,給我講了一段冗長而繁複的愛情故事:男人叫甘伯,女人叫宋爰(音援,有“何處”之意)。這一男一女的生死糾纏跨越時間與空間,既發生在古代,也發生在未來,既發生在中國,也發生在西洋。故事裡有國王、巴黎、革命、宋代、官府衙門、時尚雜誌、嘻哈音樂等等,要素繁多,場面錦簇,遠比車窗外北方的風景更加迷人。

《甘伯記》不是一部典型的穿越小說。穿越故事的時空設定相互獨立,並因其獨立性不得不穿越。而此書在一個時空內就將多種要素同時融合,豐富又有些無從下口。故事看到最後,埋下了無數草蛇灰線。

予人大驚奇者,或大智慧,或大野心。如果讀不懂一部作品,就先看作者經歷,文字都是人的命運投射。作者張廣天生於六十年代,馳騁先鋒藝術領域數十年載從音樂到詩歌,從戲劇到小說,見證了一個社會從理想主義到流量殖民的衰落,一代代人從熱血到冷漠的獻祭。

有人或忍看或任看朋輩成新鬼,但有人不忍,要吶喊,要抗爭,幾近聲嘶力竭乃至顯挑釁相,雖結局不可撼但已盡力,至少於自我內心稍稍可安,不枉紅塵一場。

或可言本書的技法本身也是種隱喻:

看似繁華但過分豐腴者,亦露光怪陸離相。恰如當世每日面對五光十色的資訊席捲,琳琅滿目如進入六道大觀園,古今中外痴男怨女皆融於方寸一屏,如先知掌著水晶球,窺透萬千命運,但自洽自得後,心後亦是虛空萬丈。

人類命運是一部失敗史。武斷點說,好的故事也都以求不得收尾,愛情更是如此。不信你去問賈寶玉、於連、杜拉斯、喬峰、王琦瑤;《傾城之戀》本質也是悲劇,白流蘇與範柳原重溫舊夢,但搭上了一座城池,只是故事收尾在一個高潮的結點,但作者沒有繼續言明的,是未來的一地雞毛。

本書也是一樣,如作者開篇言:“得不著愛情的痛苦已經寫得太多,如今,我要寫一個因得著愛情而痛苦的事。”因求得了而徒增愛別離與怨憎會,是更大的悲劇。

愛情是,其他也是,整個人類史都是。

我不願擅用“魔幻現實”一詞,我更傾向將此書歸為詩歌的小說化,作者也不止一次在書中提到法語與波德萊爾:“他還是喜歡講波德萊爾,只是這年歲重溫《惡之花》,心境全然不同。以往他所見之惡,都是社會的和制度的;今日他體會到的惡,竟是發乎自身來自性情的。”

參考作者之前已出版的敘事長詩《玉孤志》中對波德萊爾的借鑑與引用,亦可斷言這是他的文學師承:

以妖豔書荒蕪,以多彩言陰暗,以慾望展醜陋,以享樂喻沉思。

在如今這長篇敘事沒落的小說末法時代,作者拗有先鋒派的行文風格,於當下維度難以定論:到底是一個康波週期的輓歌?還是某種中興乃至又開闢出某條新路徑?

時代已不再擁有耐心,但如果少數讀者仍秉承後知後覺的質樸,在若干年後回翻此書,或許能有更新的視角與更熨帖的概念。

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序言中說:“一本書是一個空間,讀者在它裡面走動,也許還會在它裡面迷路,但在某一個時刻,找到一個出口,或許是多個出口,找到一種開啟一條走出來的道路的可能性。”

讀《甘伯記》也有此種亂花迷人眼而後一落白尋輕的體驗。

“在地獄裡尋找非地域的人和物,學會辨別他們,使他們存在下去,賦予他們空間。”

願我們都有此等寬容力與幸運。

得到了的愛情更痛苦?不信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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