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的方法：從特殊到一般

在股票市場裡，有兩個經驗規律：馬太效應和均值迴歸。這兩個經驗規律都是對的，只不過都是

區域性規律，有各自的適用條件。

所以，我們需要一個一致性的框架，把兩個區域性規律統一，形成一個更大範圍的區域性規律。

前文《

從賽道投資到價值投資

》所做的就是這方面的工作——

把兩個區域性的規律拼成一個全域性的規律。

如果行業景氣個數向下，市場表現出馬太效應；

如果行業景氣個數向上，市場表現出均值迴歸。

在這裡我們需要注意的是，所謂的全域性是有條件的，它被限定在景氣空間之上，也就是說，

換個其他空間該規律就不是全域性規律了，被迫下降為一個區域性規律。

關於那篇文章，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如果所有人都按照文章的框架去套利，市場還會表現出類似的規律嗎？

1

框架的核心假設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回到模型的基本假設，並尋找它的根基。

這個模型的直覺形式是一個比喻——

十二杯子模型隱喻，

它有以下4個假設：

1、有十二個大小相同的杯子；

2、一些杯子貼著景氣的標籤，另一些貼著不景氣；

3、有等量的水，但這些水都比較有性格，一類只願意待在貼著景氣標籤的杯子裡，另一類只願意待在貼著不景氣標籤的杯子裡；

4、喜歡景氣的水，在貼著景氣標籤的杯子裡均勻分佈；喜歡不景氣的水也是類似的。

假設景氣的杯子邊際減少，不景氣的杯子增多。根據遊戲規則，喜歡景氣的水會繼續待在景氣的杯子裡，因為景氣杯子減少，所以景氣杯子的平均水位升高；對稱的，喜歡不景氣的水會繼續待在不景氣的杯子裡，因為不景氣杯子增多，所以不景氣杯子平均水位降低。

景氣的杯子越少，景氣杯子的平均水位越高；與此同時，不景氣杯子的平均水位降低。一些杯子的平均水位越來越高，另一些杯子的平均水位越來越低，我們把這個過程叫做

馬太效應

，相應的，我們還可以再走一遍

相反

的流程，假設更多的杯子被貼上景氣的標籤，於是，景氣的杯子開始增多，景氣杯子的平均水位逐步下降，不景氣杯子的水位逐步提高，我們把這個過程叫做

均值迴歸

。

再次梳理整個流程，不難發現，這個模型的核心假設是第3條：

這些水都比較有性格，

一些水只愛待在貼景氣標籤的杯子裡，一些水只愛待在貼不景氣標籤的杯子裡。

也就是說，這些水具備某種

粘性

。那麼為什麼假設這種粘性呢？這是因為在實際生活中，個體投資者的投資框架、投資偏好和投資習慣並不是那麼容易變動，

個體僅具備有限理性。

相反，

如果個體的理性是完全的，

那麼，有黏性的水的假設就不成立，個體投資者會審時度勢，因地制宜地調整自身的投資框架。杯子裡的水會迅速地調整自己的偏好，

宏觀表現就是馬太效應和均值迴歸的規律不明顯。

綜上所述，十二杯子模型的核心假設在於水的粘性，粘性的背後則是有限理性的問題。

個體參與者有限理性程度越高，水所表現出的粘性就越高；相反，水所表現出的粘性越低。

2

有限理性的問題

湊巧的是，我們在8月31日，討論過

有限理性

的問題。在《

有限理性下的市場

》一文中，我們研究了一個車隊過紅綠燈的問題。在這個隱喻框架裡，我們對比了三種模式：

1、用機械裝置把車隊從頭到尾連線起來的模式；

2、有一個交通指揮員統一指揮，每個司機密切配合的模式；

3、現實世界中不同司機根據本地區域性資訊各自為政的模式；

具體示意圖如下，

第一種模式過紅綠燈路口最快，第二種模式次之，第三種最慢。前兩種模式接近於完全理性，第三種模式屬於有限理性。

把兩個模型放到一塊，我們就能發現一些很不一樣的東西。如果需要水錶現出無粘性，我們需要市場進化出一種容易形成一種一致性行動的機制，

使得投資者能夠在具體問題上，按照完全一致的方法行事；

否則，投資者必然會退化到第三種行為模式，市場依舊會表現出馬太效應和均值迴歸。

完全理性，全知全能是特別強的假設，透過車隊過紅綠燈模型，我們可以把它弱化成更為寬鬆的形式：

1、宏觀環境的特定刺激；

2、群體具備一致行動的機制或能力；

3、群體對宏觀刺激做出一致性反饋；

3

難以獲得的群體一致性

從進化的視角來看，第一類模式和第二類模式似乎是兩條

通往群體一致性的坦途，

也就是說，在這兩種模式的加持下，就特定問題的一致行動完全是可能的。

第一類模式代表了

基因

硬連線，基因選擇會把

相應的本能和直覺

蝕刻到我們的基因，隨著時間的推進，相關的基因表達頻率越來越高，最終每個投資者都具備相應的本能和直覺，所有投資者在景氣週期問題上完全理性，最終馬太效應和均值迴歸消失。

但是，這種基因篩選代表的硬連線有

十分嚴苛的實現條件

，它需要“掌握景氣週期規律”的基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

個體的相對適應性

。

這其實很困難。

舉個例子，之所以人類很難進化出長壽基因，是因為人們的生育年齡普遍在40-50歲之前。

在真正檢驗一個人是否長壽之前，人們已經留下下一代了。

所以，長壽基因很難真正影響到個體相對適應性。此外，心腦血管疾病、癌症等與高齡有相關性的疾病也很難被進化所修飾掉，主要原因還是在於

我們留下下一代的時間普遍早於發病時間。

因此，進化並非萬能的，我們很難在基因層面篩選出

太過複雜且與存量性狀關聯性不大

的性狀來。在有限理性的問題上，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試試其他辦法。

第二類模式則代表了

模因

硬連線，只要大家想法一致就ok。教育和信念傳播使得模因（

ps：某個正規化、某個模式

）快速地進入不同投資者的大腦。好的模因會使得它的宿主在宿主之間的PK之中勝出，提高自身的表達頻率。

相較於基因，模因的傳播和迭代速度更快，有可能

更快地讓模因們決出勝負。

如果某個信念大獲全勝，並深植於每一個投資者的腦海裡，那麼，系統就能形成一種硬連線，使得投資者的行為會表現出一致性。

不幸的是，雖然模因相較於基因有很大的優勢，但我們仍然要警惕相對適應度的問題，不知道某個理念往往並不足以使得某個投資者完全退出市場，貓有貓道，狗有狗道。

這個市場的包容性十分強。

這個市場的投資者有其他更蠢的想法，但他們依然活得好好的，活躍在每一個市場裡。

最終，我們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企圖透過資訊傳播的方式，讓所有人獲得某個一致的信念，並不是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容易。

4

適應不良

在生物領域，適應不良的例子很普遍。蜉蝣把反光的表面當作水面，把卵排在柏油路上，這是一個適應不良的例子。海龜把漂浮在海洋中的透明物體當作有營養的水母，而本能地吃下塑膠袋，則是另一個適應不良的例子。在投資領域，景氣下行週期滿倉追高估值高景氣板塊大獲成功，景氣上行週期繼續這麼幹，是新的適應不良。

因此，追溯到模型的本源，十二杯子模型表達的是一種適應不良——宏觀環境發生了週期性變化，但投資者群體無法跟隨這種變化。投資者群體所形成的反饋遠遠弱於宏觀環境的波動。

雖然每一輪週期投資者群體都在學習和進化，但進化的速度是極其緩慢的，甚至完全沒有動。

有關有限理性的討論則告訴了我們進化緩慢的原因，相關機制所要求的進化條件太苛刻了，

模因不行，基因更不行。

所以，我們真的不必期待，下一次投資者們就具備一致性了，就跟上宏觀波動了。我們總是跟不上。

理性是有限的，跟不上宏觀波動是常態，偶爾跟上只是運氣好罷了。

5

結束語：一致性的擴充

透過分別討論景氣週期和適應不良，我們可以擴充我們的一致性框架。

如果說，馬太效應或均值迴歸是區域性的規律，那麼，景氣週期模型就是景氣空間維度的全域性規律。

如果說，景氣週期模型是時間維度上的區域性規律，那麼，考慮了進化因素的景氣週期模型就具備了時間維度上的全域性性和一致性。

整個模型可能自說自話，離真實世界很遠；但是，從特殊到一般，從空間一致性擴充到時間一致性的方法卻是真實的，且有實際意義的。

說實話，我們頭腦中的世界並非空無一物，其中充斥了形形色色的規律和隱喻，研究工作並非發明什麼新規律或新正規化，而是，把形形色色的區域性規律做一個索引，形成一個分層次的有序體系。

研究，即索引和分類。

ps：資料來自wind，圖片來自網路

1、《適應性市場》羅聞全；2、《盲眼的鐘表匠》、《自私的基因》理查德-道金斯；

3、《機器人叛亂——在達爾文時代找到意義》基思-斯坦諾維奇

4、《心智社會》馬文-明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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