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鵬論:讀《美諾篇》提前預習康德的理性的二律背反

人類一直以“我”為本,個人是這樣,群體也是這樣,所以那個道出“神人同形同性”以及“哲學家皆是投影大師”的色諾芬尼,是極其偉大的,如果講西方反哲學的起源,他無愧為鼻祖。

——坤鵬論

美諾悖論是典型的認知二難悖論,是最早的關於認識的悖論,康德稱這種悖論為理性的二律背反。

坤鵬論以前大致介紹過理性的二律背反,今天就著靈魂回憶說,趁熱打鐵地再次一起溫故,相信你我的收穫都將是極大的。

一、什麼是範疇?

範疇是今天文章重要的預備知識。

或者說,它也是哲學的必備概念之一。

範疇,是一種抽象程度最高的命題結構性概念,是哲學及其邏輯系統中最重要、最核心的概念。

它指把事物進行歸類所依據的共同性質。

比如:時間{時刻/時段},空間{距離/體積},質地{質量/密度},關係{絕對/相對}等都是範疇。

也就是說:範疇是事物種類的本質。

因為一個種類的本質往往由多個性質構成,而本質與構成它的各個性質之間又總是以一定的結構方式互相聯絡著的,這種結構方式就是合{正/反}。

所以,我們也可以把範疇定義為:規範與籌劃事物所依據的合{正/反}性質結構。

範疇的符號定義式為:A{B/C}。

讀作:A是B涵反C之合,即A↔{B/C}。簡稱:合{正/反}。

以什麼叫哲學為例。

用範疇表示式表達就是:哲學{哲知/體系}:哲知{感知/理知},體系{個體/關係}。

它的解讀是,人類對事物的認識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總是:

從感知具體→理知抽象→再合而理知抽象性的具體,這個“理知抽象性的具體”就是通常所說的智慧或哲知。

進一步地將各種個體的、分散的哲知串接到一起,彼此關聯,從而形成一個整體,這個整體就是理論系統、體系,於是便產生了哲學或稱智慧之學。

亞里士多德在《範疇篇》裡提出了10個哲學基本範疇:

實體、性質、地點、時間、數量,關係、姿態、狀況、主動、被動。

二、什麼是先驗?

1.先驗

前面坤鵬論講到,靈魂回憶說是典型的先驗的認識論,它也是幾乎所有唯心主義的共同點之一。

先驗和超驗是西方的宗教或唯心主義哲學的一般術語,歐洲中世紀經院哲學就已使用過。

後來,偉大的德國大哲學家康德第一次將它們作了區分。

先驗和經驗相對,其意思就是先於經驗的,同時,它又是構成經驗所不可或缺的。

康德認為,先驗的是一種特殊知識,不涉及物件,只涉及我們認識物件的形式,並且在這種形式中也只限於先天可能的形式。

在康德的理論中,客觀物質世界只能給人們一堆雜亂無章的感覺材料,而知識的構成全靠用人的頭腦裡固有的先天形式來加工整理,因此先天形式和後天的經驗是構成知識的根本要素。

和英國經驗主義一樣,康德也認為知識是透過經驗獲得的。

可是,為什麼經驗迥異的我們,卻可以相互理解對方的話呢?

康德認為,人類共通的經驗方式和理解方式早已被預先設定好了,這些在經驗之前成立的狀況,就是先驗。

這個先驗的、人類共通的經驗方式叫感性形式,而理解方式則為知性範疇(或知性的純粹概念)。

透過先驗分析論,康德解釋了自然科學的可能性,這在西方哲學史上被認為是一次革命,其對於人類認識論的作用不亞於哥白尼的思想對天文學產生的影響。

對於它,讓坤鵬論留待專門介紹康德思想時再細講。

2.感性形式

康德指出,感性具有兩個先天形式:時間和空間,康德將時間和空間收納為感性的先天形式,這是其學說的特點之一。

所以感性形式的特徵在於人必須從空間、時間兩方面理解事物,雖然事物在空間和時間當中存在,但是空間和時間並不存在於現實中,而是存在於人腦當中。

假設你面前有一張桌子,將其移開,就出現了空間。

請問:是先有空間才可以放置桌子,還是先有桌子才能在移開後出現空間?

答案必然是前者——先有空間。

而且,空間其實是人的感性所提供的,否則外在物體怎麼能夠有特定形式或某種排列秩序(前後左右)呢?

時間也是如此!

物體的存在及延續、使人衡量其長短的,也都是人的感性所提供的形式。

那麼,人的感性所捕捉的時空,和其他生物(貓、狗、螞蟻、飛鳥)所捕捉的時空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

所以,時間並非存在於外的客觀實體、屬性和關係。

康德認為,時間是一切感覺的必要條件,將一切(包括內在的和外在的)感性事物關聯起來。

空間是外在感覺的必要條件,將外在的感性事物關係起來。

因此,外界事物本身無所謂時間和空間,只是混沌一片,人在使用自己感效能力時,就把時間和空間這兩個先天形式“加在”混沌之上,才使它成為某一“物件”,進而可能被人認識。

那麼,“物件”永遠是“現象”,而不是“本體”(康德的名詞是“物自體”)。

康德由此得出結論:人所能認識的是形象,自我、世界、上帝這些本體不可知。

所以,康德是典型的不可知論者。

3.知性範疇

感性所得到的現象,隨後便交給更高一層的“想象力”去處理,“想象力”就像一位畫師,是連線感性和知性的中介橋樑,它可以產生及儲存圖式,然後傳遞給知性。

而理解方式的知性思考具有不同的形式,這些形式是先驗的,而不是來自經驗,或者說,它本身預設有不同規則,根據規則對“想象力”提供的圖式進行判斷,以確定感性到的現象是什麼。

所以,人類的知性表現於判斷中,實際上,知性就是判斷能力,思維就是判斷,任何知識皆以判斷的形式出現。

顯然,人類思考的方式就是判斷的方式,要發現這種判斷的方式,就必須分析判斷、檢查判斷所表現的形式。

前面所講到的範疇就是可能的判斷,康德將人類的共同理解形式分為12種,也就是說知性本身有12種先天的判斷,所以,範疇也有12種。

顯然,這是脫胎於亞里士多德的10大範疇的,而康德加上正反合的辯證思維使其更為完備。

其中“原因和結果”則是知性範疇的典型事例,認為人對於任何事的發生,都勢必要找尋其原因。

以認識一個杯子為例,來說明一下康德的認知過程:

我們先是用五官感知它,接著“想象力”以感性形式的時間和空間去繪製它,然後從知性範疇中尋找一個範疇套用,最後得出“這是杯子”的結論。

知性又是從何得知這12種範疇的哪一個能夠應用於那些雜亂無序的材料上去呢?

康德說,知性有一種能夠使其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它叫判斷力。

康德將這一連串的過程稱為理性,他說,這個系統過程是先天具備的。

3.超驗與理性

再讓我們看一個例子,它又引出了超驗這個名詞:

因為太陽照射在石頭上,所以石頭髮熱。

我們的感性形式、知性範疇確保了太陽曬、石頭熱的兩個現象。

但是,它們中間的因果關係是人類經驗不到的,也就是超驗(超越經驗)的。

既然是超驗的,那麼必然不像感性、知性那樣能百分之百地確保正確性。

在康德的先驗唯心論體系中,超驗是理性的辯證本性的表現。

與知性不同,理性有一種先天的習慣:要將現象推到終極、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而這個“底”是沒有感性、知性來確保其正確性的。

也就是說,理性追求絕對的完整性,即無條件者,而經驗的東西只具有相對的完整性,即有條件者。

所以,理性所追求的無條件者就超出了經驗的界限,它在經驗世界中沒有相應的物件。

康德認為,理性超越經驗界而必然形成的只是理型,它們只具有規範性的意義,不存在於經驗界,因而不是認識的物件,是理性攀升的結果,是人類理性的自我創造。

它們只是符合三段式邏輯推理的上升趨向,而不與任何感性直觀相符合。

事實上,理型根本不是現實的物件,不可能被認識。

但是,人的理性偏偏將理型作為知識物件的自然屬性。

康德透過理性的這種先天習慣引出三大理型(也是三大幻象):

心靈:是主體的絕對統一;

世界或宇宙:是客體的絕對統一;

上帝:是主體與客體的統一。

它們分別是對心理學上的(主觀)、客觀物質世界的、主客觀之統一的終極追問。

康德認為,以往的形而上學對於理性自身超越作用的必然性沒有批判的認識,所以結果都是理性的二律背反、都站不住腳、都是幻象和假相,必須建立新的形而上學——自然形而上學、道德形而上學。

三、什麼是理性的二律背反?

康德發現,對於“上帝是存在的還是不存在的”這樣超出經驗的、相互矛盾的問題,我們既不能用理性證明上帝的存在,也不能用理性否定上帝的存在。

他認為,這是因為在證明超出經驗的問題時,理性陷入了混亂,而這種導致理性混亂狀態的論點,就是理性的二律背反。

康德指出,由此產生的矛盾是無法解決的,尤其是當問題涉及神學理念的,以及當神學總是試圖重新用理性證明上帝存在的時候。

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出了理性在宇宙論問題上的四組二律背反:

第一組:關於時間與空間

主張1:世界在時間上和空間上是有限的。

主張2:世界在時間上和空間上是無限的。

康德表示,這兩種主張都可以得到證明,因為完全相反的主張能夠同時得到證明,所以這一問題無法靠理性得出結論。

第二組:關於基本粒子

主張1: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單純的、不可分的成分構成的。

主張2:世界上沒有單純的東西,一切都是複雜的和可分的。

第三組:關於自由意志

主張1:世界上存在自由。

主張2:世界上不存在自由,一切都是必然的。

第四組:關於宇宙的成因

主張1:世界有始因。

主張2:世界無始因。

面對理性的二律背反該如何處置呢?

康德認為,規定好理性的界限,它正好就位於可能的經驗知識中止的地方,對於超出這個界限之外的事,理性就無能為力了,還是把它們留給信仰吧。

而坤鵬論認為,造成理性的二律背反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這個世界是由機率法則支配的,很多時候偶然又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但是,理性要尋求絕對真理恰恰是違背機率法則的,所以,追尋的結果就是陷入混亂。

就像美諾悖論的消除其實很簡單,只要承認知識也有處於無知和全知之間的中間狀態。

可惜的是,理性對於終極追問的執著是無法改變的,就像前面蘇格拉底所說的那樣,“不能自以為不可能找到不知道的東西,所以不該去尋求”。

正是秉承這樣的執著,理性既促進了人類社會不斷前進,也造成從柏拉圖時代以來,幾乎所有的本體論都引導我們走到一直沒有解決的理性二律背反那裡去,對現實的研究往往不能解決自身存在的問題。

在任何時代,大學者們總想在空間和時間之內,找到一種可以全能的歸納方法,但這樣便可能造成各種現象之間的矛盾。

對於某一個事物,其在單個意義上必須是真實的,是可以明確認知的,但是我們不能肯定它是否在任何範疇都具有相似的解釋與意義,即把它放在整個空間和時間考察,特別是超出我們的思維和認識範疇內,概念是否可用——是否可以形成一個統一的目的因。

我們可以說,正是康德的理性的二律背反開啟了西方哲學的新篇章,將其從自蘇格拉底、柏拉圖以來的獨斷論統治中解放出來,雖然康德是比較典型的不可知論者——倡導真理是不可理解的,但是其結果肇始了獨斷論的倒下、“上帝已死”,使得倡導繼續研究的懷疑論的一併復興起來,坤鵬論認為,這康德最最偉大之處。

正是在這個偉大的照耀之下,黑格爾由此提出了真理就在過程中的過程哲學;胡塞爾發展出了朝向事物本身的現象學……

不誇張地說,康德之後幾乎沒有一種哲學思潮不受其思想的影響,甚至“十九世紀的哲學史主要就是對康德思想的接受、傳播、鬥爭、改造和重新接受的歷史。”

那些十九世紀的偉大哲學家,他們所有人都至少有一條腿踏進了康德的思想世界裡。

有人這樣感嘆道:“哲學將再也不可能像從前的純樸時代那樣幼稚了,因為有了康德,哲學必須變得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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