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鵬論：讀《會飲篇》探討什麼是愛（七）

只要在你或別人找藉口時稍稍留意，就會發現不管什麼樣的藉口，即使是完全相反的說法都能被我們說得大義凜然、無比高大上，所以，對於自己來說，藉口永遠是它還是個念頭時就該馬上摒棄掉的垃圾，用它越多，你的底線越低，它只能讓你越來越差。

——坤鵬論

接下來要講的是厄律克西馬庫的發言，他是一位醫生，在柏拉圖的對話錄中屬於各種類似於工匠的“技術型人才”的代表人物。

還是一樣的道理，如果我們不瞭解古希臘醫學的發展背景，一定不能透徹理解厄律克西馬庫的頌辭，甚至還很可能會產生歧義，所以，坤鵬論先來普及一下古希臘醫學的歷史。

一、古希臘醫學簡史

在厄律克西馬庫的發言中，我們至少知道了古希臘的醫學中包含著關於飲食問題的推證和放血療法。

其實，古希臘的醫藥水平很高，起碼比歐洲黑暗中世紀時給病人灌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高明得多得多。

坤鵬論之前講過，與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印度這些文明不同，古希臘的社會與文化並沒有像它們那樣被宗教階層牢牢控制，即使存在著影響巨大、信徒不少的宗教，比如：俄耳甫斯教，但是，它們最終也未能將觸角深深扎入到國家機器的核心之中。

古希臘醫學是緊緊伴隨著哲學的發展而發展起來的，它有著嚴格的評判規範，同樣不受宗教階層操縱，而是由平民階層的人透過問詢查體方式治病，並非巫術。

在古希臘，早期疾病治療既是科學又是藝術。

那時，實際行醫的人除醫生外，還包括草藥醫生、接生婆、藥販，甚至還有健康教練。

為什麼會有健身教練？

這是因為體育鍛煉是古希臘醫學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其主要特色之一。

古希臘人認為鍛鍊不但能夠強壯體魄，還對人的心靈有益，具有防病治病的作用。

在後面介紹的希波克拉底給病人開的處方中，就會有針對病人提出的不同鍛鍊方法。

在荷馬的著作中有著關於希臘醫學的最早記載，反映了克里特島和愛琴海的早期希臘文明的醫學狀況。

比如：“他一個人值數條命，因為他可以無可匹敵地從傷口處拔除箭，用藥草藥膏治好傷。”

在《伊利亞特》一書中，荷馬詳細記述了醫生拔除箭頭和標槍的過程。

那時，醫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職業。

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對於被救之人來說，醫生相當於再生的父母，特別是在古代的戰爭、災難時期，特別是在古希臘這樣經常打仗的地方。

而且，當時的希臘人已經認識到了血液的重要性，放血療法從那時就開始應用，一直到後來的幾百年都被用於治療很多疾病。

學術界普遍認為，古希臘醫學起源於公元前12世紀。

在《西方哲學的起源真該歸於古希臘嗎？》中我們知道，希臘人一直是一個開放的民族，隨著大規模的殖民遷徙、海外移民和海洋貿易，古希臘醫學彙集和吸收了許多其他民族和地區的醫藥知識和經驗。

不過，隨著時間變遷，它受到來自東方的影響越來越顯著，其中最主要的影響之一便是導致其醫學也漸漸蒙上了更加濃重的宗教色彩。

荷馬以後的文學作品越來越多地描寫了關於妖魔、占卜和預兆的內容以及咒語，很多希臘神祗因為會治療疾病而被人們熟知。

公元前7世紀~公元前6世紀，希臘從原始社會進入到了奴隸社會，作為一個新興而又年輕的文明，它瘋狂地吸收著包括埃及、古巴比倫等其他古老文明的文化、技藝等，然後再加上自己的創造，使其在文化科學各方面都取得了較高成就，這裡面醫學就是一個典型代表，可以說，古希臘醫學是後來羅馬以及全歐洲醫學發展的基礎。

畢達哥拉斯被認為是人類醫學科學最重要的奠基人。

他在義大利南部城市克羅敦建立了類似中國墨家的畢達哥拉斯學派，它們都以追求科學為己任，對人類的科學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畢達哥拉斯學派對疾病進行了很多極有價值的探索，使一直蒙在疾病之上的超自然面紗逐漸被人們以科學之手揭開。

我們知道那時候古希臘的哲學以自然哲學為主流，哲學家們都特別強調自然規律、誘因的直接觀察，以及對生命來源和意義的探究。

畢達哥拉斯學派最著名的醫生是克羅敦的阿爾克邁翁，生於約公元前490年，也是一位自然哲學家。

在第歐根尼·拉爾修的《名哲言行錄》中對他有所記載，稱他：

“也去聽過畢達哥拉斯講課，寫過很多與醫學有關的作品，與此同時，他對自然哲學也很感興趣。”

“人類的很多事情都存在著兩個方面。”

“他認為，靈魂是不朽的，就像太陽那樣，永不停歇地運動。”

阿爾克邁翁發現了視神經和耳內的咽鼓管，是人類第一個宣稱大腦是智力和感覺源泉的人。

他強調大腦作為感知器官的重要性，感覺一定是沿著空氣通道從感官進入大腦的。

他認識到有三個主要的因素影響著視力，分別是外部可見光、體內的閃光和儲存在耳內的液體。

他透過對血液迴圈的觀察，區分了動脈和靜脈。

他透過研究大腦受損後引起的機能紊亂，推斷解釋了睡眠和死亡——當大腦的血液逐漸減少，流入靜脈時，就形成了睡眠；而當血液全部都流出大腦時，只會導致一種結果——死亡。

阿爾克邁翁的著作也叫《論自然》，坤鵬論講過，那時候自然哲學家們的著作基本都是這個名字。

在該書中，他告訴人們關於疾病現象的解釋以及預防和治療的方法，而不是向超自然力量求助。

他指出，健康和非健康取決於一對相反的因素，如冷和熱、溼和幹、甜和酸等，而疾病的產生正是因為它們平穩關係的失衡導致。

阿爾克邁翁被後世尊敬的稱為內科之祖。

古希臘醫學的巔峰以希波克拉底（年齡上比蘇格拉底小10歲）的出現為標誌。

坤鵬論曾在《赫拉克利特深刻地影響了他們……》中講到過他，他被譽為西方醫學之父，黑格爾認為他是赫拉克利特學派的哲學家。

哲學界公認，希波克拉底的論著模仿了赫拉克利特的語言表達方式，比如其文集中就專門有一部《格言》，並提出了赫拉克利特一些理論的應用。

坤鵬論認為，考察其醫學觀念後便發現，就像赫拉克利特的思想核心源於畢達哥拉斯，希波克拉底的根在赫拉克利特，但更在畢達哥拉斯，在自阿爾克邁翁那裡。

他在人類醫學歷史中最偉大之處在於建立起古希臘醫學傳統——直接的觀察、客觀的分析，並被後來的西醫學者繼承發揚光大。

相對而言，其他古老醫學很難擺脫用鬼神、神秘的玄學來闡述疾病的發生發展，醫生哪怕再仔細地直接觀察，最終也都會用所謂的玄學、神秘學說來闡述。

後世普遍認為，從希波克拉底開始，人們正式開始拋棄宗教迷信思想，將醫學奠定在臨床觀察的基礎上，從而使得西方醫學終於擺脫了種種束縛，與巫術及哲學分離，開始走入到了自己的軌道。

他還創立了以其為名的醫學學派，對古希臘之醫學發展貢獻良多，比如：傳世之作《希波克拉底文集》（他本人是否為文集的集結者，迄今還沒有定論）是現代研究古希臘醫學最重要的典籍。

希波克拉底不相信疾病是天譴或超自然力量所致，認為其主因是環境、飲食以及起居習慣。

他堅持用患者自身的各種表現來解釋疾病的發生、預測疾病的演化，徹底摒棄了鬼神致病的傳統觀念。

他將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說繼承發展為“四體液病理學說”，他認為，人體是由血液、粘液、黃膽和黑膽這四種體液所組成的系統。

這四種體液的不同配比使人們有了不同的體質和氣質：多血質、粘液質、膽汁質和抑鬱質。

而人們的疾病正是由四種液體的不平衡引起的，而體液的失調又是外界因素影響的結果。

在當時，古希臘的醫學有兩種治療法——庫尼多斯和科斯兩派。

庫尼多斯派重視診斷，但建基於眾多對人體的錯誤假設上，因為當時希臘人視解剖為禁忌，所以醫生對人體解剖學及生理學一無所知，當一種疾病引起的症狀比較繁多時，該派醫生往往無從判斷。

科斯派，也就是希波克拉底派，以普通診斷法及被動療法診症，從而得到更大成就，該派重視照顧病人及預後（醫學名詞，指根據病人當前狀況來推估未來經過治療後可能的結果），而不是診斷，所以能有效地治療疾病及改進臨床實習之成效。

另外，希波克拉底還收集整理了古埃及、古印度的藥草醫學及知識，對病患採取物理治療、粗鹽/藥草泡澡、精油按摩和口服藥草等替代醫學方式，他所留存的大量藥草文獻資料，奠定後世芳香療法的概念基礎。

什麼是芳香療法？

它藉由芳香植物所萃取出的精油作為媒介，並以按摩、泡澡、薰香等方式經由呼吸道或面板吸收進入體內，來達到舒緩精神壓力與增進身體健康的一種自然療法。

以希波克拉底為代表的古希臘醫學認為，人體記憶體在著一種“自然痊癒力”，這是“自然界所賦予之治療力量”，在疾病發生、發展及轉歸中發揮著最為重要的作用。

如今這個觀念也被科學證實，人類進化幾百萬年時間裡在人體內確實藏著一個極其神奇的備用藥箱——免疫系統，並且還有著機器所不具備的超強自我修復能力。

希波克拉底認為，當人體體液調和，處於和諧狀態時，即使存在外來致病的因素，人也不會生病。

而在疾病發生後，人體內的自然治病能力就會積極行動起來，而各種症候表現則是該能力對抗致病因素的反映。

比如：發熱，便是兩種力量相互對抗的結果，表明體內的治病能力強大，所以，希波克拉底認為發熱對人體是有益的。

而現代研究也證明，較高的體溫能幫助包括人在內的生物體內的天然抗體——蛋白質干擾素，更有效地攻擊病毒。

這個坤鵬論也曾在去年的《戰勝恐懼=定義恐懼 看完這篇你肯定會踏實呆在家裡！》一文中專門講過，現代科學同樣認為，發燒是我們的自救反應，大部分病菌對熱的反應比我們的身體更敏感，所以提高體溫，實際就是要在烤死我們自己之前把病菌先烤死。

此外，希波克拉底還認為，汗、尿、大便、痰、咳、排膿等，都是正邪鬥爭的產物，只有這些分泌物排出體外，體內液體才能調和，疾病才能痊癒。

正是基於這樣的理念，希波克拉底的醫學簡單被動，他堅信“自然治癒，醫生輔助”，休息、少動等是治病的頭等大事，在他的著作中經常出現：“大自然就是醫生”、“大自然會找到自己的辦法”和“沒有醫生，大自然可以做到”。

他認為，在疾病痊癒過程中，人體內的自然治病能力起著決定性作用，有些疾病甚至無需任何治療也會痊癒，醫生只是幫助病人恢復健康的助手而已。

他還指出，疾病的發生發展具有一定規律，會經歷不同階段，其中某個階段被認為是疾病好轉或惡化的“轉折點”——希波克拉底將其稱為“恰當時機”，醫生只有在此時介入才能幫助體內的自然治癒能力戰勝疾病。

不過，這個點的出現往往十分短暫，稍縱即逝，所以醫生必須仔細觀察病人每個時期的臨床表現，才能有效地抓住它，而任何不適當的干預都可能會擾亂自然的治癒程序。

另外，希波克拉底還提出兩種鍛鍊方式——自然鍛鍊和劇烈鍛鍊。

自然鍛鍊：對人視覺、聽覺、聲音及思維的鍛鍊，以鍛鍊心靈為主，方法包括說話、閱讀、唱歌等，都可以激發人的心靈，使身體產生溫熱和乾燥，具有除溼的作用。

劇烈鍛鍊：指跑步、摔跤、體操等，激烈、運動量大，以鍛鍊肌肉為主，能夠使體內產生熱，消耗能量，減肥。

公元前4世紀以後，古臘醫學逐漸衰落，醫學中心轉向希臘化的亞利山大利亞。

二、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最後，坤鵬論再講講厄律克西馬庫發言中會提到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他是古希臘神話中的醫神，太陽神阿波羅之子，形象為手持蛇杖。

相傳希波克拉底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第十九代子嗣。

據說宙斯以天雷殺死阿斯克勒庇俄斯後，宙斯將其靈魂升上天空，化身成蛇夫座。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蛇杖在西方是個專有名稱——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又稱蛇杖、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權杖。

在西方各國的文化中它是一種象徵醫療的標誌。

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中的木棒代表著人體的脊椎骨，也是人體中代表現在、進化和靈性昇進的“中脈”。

纏繞在木棒的蛇則是因為希臘人認為，蛇代表著地獄力量，每年都會蛻皮的蛇，象徵恢復和更新的過程（療傷的能力），表示重生的涵義。

在古希臘的部落時期，蛇是代表治療疾病之神的神聖象徵。

前面講過，古希臘的醫學一直是崇尚自然治癒的，所以，那時候疾病的治療基本都是採用洗浴和齋戒的方式，其中最關鍵的環節是引聖蛇託夢治病。

病人清洗後準備接近神壇時，先要舉行一個名叫“阿巴頓”的安撫儀式，因為當時的人確信疾病藏於人的內心深處。

在神壇上，病人被毯子包裹，躺在羊皮上睡覺，透過禁食消耗自己，靠睡眠醫治自己。

病人餓到昏睡過去後，教士就會牽引所謂的聖蛇來舔吸病人的疼痛部分。

接著，病人在甦醒後要訴說他剛才的夢境，教士負責解釋夢的寓意，並開出治療處方。

如果病好了，皆大歡喜，教士威武，病沒治好，也沒關係，教士早有說辭：不是病人沒有完全照事先要求去做，就是對他們的治療缺乏信心，心不誠，那來的靈驗。

此後蛇便在醫學中被代表為是治療、恢復健康、挽回生命等醫療行為，此標誌也提示了醫護人員之責任。

如今一些掌管醫療及衛生的政府部門和國際組織等，其標誌繪有蛇杖圖案，比如：世界衛生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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