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無雙”

“在‘無雙’的世界裡，讓我快樂的事情是我生活中明顯做不到的。”

記者丨董杭葉

“對光榮那堆‘無雙’，我的感情挺複雜的。小時候沒玩過多少遊戲，剛開始接觸，玩起來特別爽，千人斬萬人敵嘛，小學生都喜歡。但後來接觸了更多遊戲，又把‘無雙’扔到了一邊了。”談到對“真·三國無雙”系列的印象時，李達描述了段隨時間變化的感受。

“無雙哪兒有‘塞爾達’‘銀河戰士’‘鬼泣’之類的好玩啊？你要說它有沒有特色，那當然有，但你非說最喜歡的遊戲是個‘無雙’，其實你可以多試試別的……所以上了大學，時間也多了，‘真·三國無雙’之類的遊戲在我這裡的地位就下降了。”

“可一旦讀完了大學，好好當了一名社畜，那事情又不一樣了。一天忙完，你啥也不想幹，那些要拼命閃避、打連招的遊戲，也提不起興趣了。所以是在工作了以後，我才又重新覺得‘無雙’是個好遊戲了，特別好——我不會說它是我最喜歡的遊戲，但它的確變成我下班之後最容易開啟的遊戲。”

“這麼說吧，如果你是個社畜，你就更有可能會喜歡這個系列。在十多年前我剛開始玩到‘真·三國無雙’的時候，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想。”李達說。

“無雙”逐漸從一款遊戲成為了一個遊戲型別

丨　記憶中的遊戲

楊牧的想法和李達不一樣，他並不把“割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雖然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楊牧和所有少年一樣對新潮的遊戲機充滿嚮往，在經歷了一個“最認真複習的期末考試”後，他和父母一起去電腦城買了臺PS2，然後玩到了《真·三國無雙2》。起初他對遊戲一竅不通，“比較笨”地玩著，只是享受“割草”的快樂。面對著開玉璽滿Buff的霸體呂布，楊牧只能“紅血，然後靠無雙蹭過去”，遊戲差點成了一款“打不過去的割草遊戲”。

儘管“無雙”常常給人割草的印象，但部分地方武將也十分強大，呂布無疑是其中之一。圖為《真·三國無雙2》中的呂布

但很快他就變得會玩了。他懂得了收集專屬武器、特定劇情擊殺，還去買了遊戲攻略。在那個年頭，除去雜誌會刊登攻略外，書攤上也有許多不知正版盜版的單行本攻略出售。到了這會兒，遊戲的機制也變得清晰透明起來，對楊牧來說，樂趣也逐漸從純粹的割草，轉向了割著草慢慢完成全收集。

現在很少看到紙質的攻略內容了

從《真·三國無雙2》開始，楊牧玩了這個系列的許多作品：三代、五代、六代、八代。每一代都以很高的收集度完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他最後一次這麼幹，是在《真·三國無雙6》中，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代作品。

喜歡六代，很大程度是因為故事，楊牧覺得，六代取消了IF線，“感覺更真實”。IF線是“真·三國無雙”系列的一個特色模式，它的理念是“如果歷史發生了變動，事情會有什麼變化”，講述了許多虛構的故事。楊牧覺得，在小時候，他更“喜歡改寫結局”的感覺，但隨著年齡的變化，他逐漸能夠接受並且欣賞那些更加真實而沉重的東西。

“攻取漢中馬超的劇情，開局就是吊橋鐵索援助劉備、趙雲、龐統，（玩家）騎著白馬衝過兵堆擊殺武將，就是為了到趙雲身邊聽一句臺詞：‘不愧是孟起，真讓人安心。’趙雲說你讓他安心，對於那個歲數意味著啥，可能真的只有玩的人才知道。”

“真·三國無雙”中也有陣營概念，玩家們常常對某一家傾注了更多情感

現在，楊牧在一家廣告公司做客戶經理。工作很忙，早上11點“彈性上班”，開始“和客戶溝通需求整理反饋”，再“吃個快飯”，下午繼續和內部同事溝通需求。工作內容很瑣碎，對內對外都要照顧到，常常是“客戶下班我繼續上班”，一直到凌晨不定時“彈性下班”。

楊牧用“討好很多人，沒時間討好自己”形容自己的工作。繁忙的工作壓縮了遊戲的時間，他沒有玩《真·三國無雙7》，第八代出的時候，受到了系列首個“開放世界”的誘惑，他又沒忍住買了一份，也沒太多時間玩，進度很有限。但聊起這個系列的時候，十多年前的記憶卻又清晰了起來。

丨　從玩家到製作者

“真·三國無雙”已經是一個龐大的系列了。從初代《真·三國無雙》算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21年，除去整整8代正作外，“真·三國無雙”還發售了許多衍生作品——其中甚至有《雀·三國無雙》這樣的麻將遊戲。

21年的歷史跨越了不止一代人，這讓它擁有了年齡跨度極大的玩家群體。玩著這個系列，許多玩家從童年到成年，從青年到中年。這段時間足以讓童年興趣變成夢寐以求的職業。

和楊牧一樣，馬樂成也是在PS2上初次接觸“無雙”。不過，他是從三代玩起的，自從《真·三國無雙3》之後，他就成了這個系列的鐵粉，不止是8部正作，就連種類繁多的衍生作品，他也宣稱自己“玩過其中的99%”。“三國”之外，他還玩過“戰國無雙”“大蛇無雙”“海賊無雙”“高達無雙”……他喜歡這個型別，但玩了一圈，覺得還是“真·三國無雙”最有魅力。

這成為了他選擇現在工作的理由。2019年初，他從一位朋友處打聽到了國內一個團隊正在做光榮授權的“真·三國無雙”手遊。“當時我就來精神了啊”，馬樂成說。在瞭解到相關情況後，他迅速投遞了簡歷，最終如願入職，參與了遊戲戰鬥系統的製作。“我是在致敬自己的青春”，馬樂成這樣描述一份工作。

這款手遊被定名為《真·三國無雙 霸》。主策劃方叔告訴觸樂，這個名字其實考慮的是三國中曹操的道路，被後世描述為“霸道”，所以在一開始的名字商討中，這個名字加入了備選之中。隨後，在與IP授權方光榮的監修多次討論後，這個名字最終確定。

曹操在後世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三國演義》塑造的

方叔也是“無雙”的老玩家，他認識這個系列15年了。在15年前，他很難想象自己會主導這樣一個專案，從學生到工作，到參與做“無雙”，他有一種“宿命感”，也因為這份工作“瘦了幾十斤”。

實際上，《真·三國無雙 霸》的製作團隊成員大多都有這樣“從玩家到製作者”的經歷。

丨　“C技搓招”

丁亞在2017年立項之初就加入了專案組，負責《真·三國無雙 霸》的文案工作。黎堅白則在2018年底加入，與馬樂成一樣，他參與了遊戲動作部分的製作。我們對專案組成員們提出了“興趣是什麼，非工作日都做些什麼”這樣的問題，當然你能想象到答案：“工作之餘喜歡打打遊戲。”

對他們來說，這份工作多少都與興趣相重疊，因此繁忙的開發階段倒也不那麼難熬了。在丁亞看來，工作“本身就不是絕對快樂的，甚至可以說痛苦居多”，但如果你在這樣的工作上加入了自己的興趣，那麼就是“在已有的體驗上加入了快樂的因素”，變成了“痛並快樂著”。

《真·三國無雙 霸》是一款手遊，這意味著遊戲有許多限制。要做到還原有許多要點，但最首要的也是最直接的，是“無雙”系列給人的“割草”印象。因此，專案組在戰鬥製作上，尤其側重於還原以“C技搓招”為核心的戰鬥系統。

“C技搓招”在手機上實現效果還算不錯

C技搓招是“真·三國無雙”的戰鬥模式。“C”指的是蓄力攻擊“Charge”，“無雙”的戰鬥系統比一般動作遊戲要簡單一些，核心就是普通攻擊和蓄力攻擊的交替，蓄力攻擊會根據前置普通攻擊的次數而改變形態。因此，“無雙”系列的招式表不像格鬥遊戲那樣由一連串的按鍵構成，而是由許多數字構成。比如“C4”就意味著3次普通攻擊後接一個蓄力攻擊。

這種模式簡單便捷，使得“無雙”系列非常容易上手。對一款手游來說，這種核心系統也比較容易做好——手機螢幕小，不適合放太多按鍵，C技搓招的模式只需要雙鍵就能操作，算是剛剛好。

對C技搓招的重視也被證明是正確的。經過幾年的製作，《真·三國無雙 霸》對玩家放出了小規模的測試版本，反饋還不錯。許多玩家表示找到了“割草”的感覺：雙鍵連招讓手機遊戲的操作也不那麼繁瑣，同時遊戲也的確找準了一騎當先的“無雙”感。

在風格上，《真·三國無雙 霸》比較接近《真·三國無雙6》

楊牧參加了遊戲的測試，那時候能體驗的劇情和模式不多。他覺得手遊“還原度還是很高的”，尤其是“技能還原割草的模式”。不過，在另一方面，他也認為手遊的地圖縮小了，而且既然有主機在前，手遊做得再好也就是還原而已，因此還是得看看多人PvE或者PvP這些主機做得不夠的地方表現如何。

《真·三國無雙 霸》加入了更多多人要素，其中既包括聯機合作，刷同一張地圖的PvE模式，也包括玩家相互對戰的PvP模式。對PvP，玩家的意見並不統一。在討論中，一些玩家認為，PvP看起來不太“無雙”，畢竟玩這個是來割草的，不是來當草的；另一些玩家則反駁說，手遊相比主機，本來限制就多，不好好做多人的話，特色是很難凸顯的，平衡做好就行了。不過，幾乎所有人都很歡迎多人PvE的模式，“這讓我想起小學時候和同學在機房聯機的日子”，有玩家這樣評論說。

根據玩家的反饋，團隊又進入了緊張的開發週期。不過，對外露面之後，製作者們都開始偷偷關注起遊戲的評論。在一次測試後，丁亞看到有玩家留言說：“劇情做得好用心，還有選項分線，太太頭髮還好嗎？”雖然“頭髮不太好”，但她“真的很開心”。

丨　新的開始

8月10日，遊戲正式開放，當天就登頂了iOS免費榜，在暢銷榜上也位列第八，多個安卓渠道的情況也一樣，它的下載量大多位居第一。“真·三國無雙”的招牌依然響亮，許多玩家此前並不瞭解這部作品，但看到了“真·三國無雙”就毫不猶豫地下載了。

遊戲的總體反饋有一些符合最初的預期，比如在關於戰鬥還原的部分，評價還不錯。但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聲音，可以從中看出玩家群體的代際差別。

不少玩家分享了自己與“真·三國無雙”之間的故事

“敵羞……”是“真·三國無雙”系列著名的空耳

比如，如果要比較歷代風格的話，遊戲總體上比較向《真·三國無雙6》靠攏，部分美術內容也是直接使用了。這原本是一個有些情懷，同時又比較保守的選擇——對老玩家來說，增加口碑不錯的一作的要素，基本上是一個不容易出錯的選項。但一些新生代玩家在評論中對此表示不解，他們認為，現在很少有手遊採用這種風格的，這看著也太怪了。

同樣的現象存在於語音中。在上線之初，《真·三國無雙 霸》選擇使用了日語配音——這其實也是遊戲的原始配音，但它引起了部分玩家的不滿，由此引發了關於“三國遊戲為什麼沒有中配”的質疑。許多質疑的帖子下都有《真·三國無雙 霸》的官方回覆：中文配音正在製作中，很快就將上線。

儘管在一款三國題材遊戲中聽日語的確是一件有些怪異的事情，但一旦這種設定成為了習慣，也就不那麼容易捨棄。老玩家或許記得，此前《真·三國無雙8》加入了中文配音，也經歷了一撥吐槽，其中中文配音的“寸步不讓”更稱得上魔音貫耳，許多玩家認為中文配音比較奇怪，換為了日配。

但現在事情又反了過來。許多質疑者是新生代玩家，他們從評論的玩家交流中，才第一次得知“真·三國無雙”原本是一款日本遊戲。“為啥你們這麼喜歡的三國遊戲是日本人做的？”一些人又接著問。

作為一個有21年曆史的系列，玩家群體之間已經有了不少跨度，一些刻意討好老玩家的設定可能反而得不到新玩家的理解。但在一則批評上，新老玩家有了共性：《真·三國無雙 霸》採用了抽卡模式，人物需要抽取獲得。

課金抽卡是當代通行，卻口碑糟糕的機制。無論是玩家還是從業者，都有一萬種理由不喜歡它，但卻沒人能提出更好的付費模式取而代之。對主策劃方叔來說，對付費模式的批評多少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或多或少，這是一個無奈之舉。

“我們參考了很多現行遊戲的付費設計，最後主流的付費形式（抽卡）保留了下來，”方叔坦誠地說，“但我們也一直在努力，去平衡課金和肝度。”

“努力平衡”似乎是過於抽象的描述了，於是方叔給出了一個更明確的目標：從短期來說，“正常跟著節奏玩（的玩家），很快都能有十多個武將”；從長期來說，“所有的武將必須能免費獲得”。

名將是三國題材永恆的核心

丨　仍在繼續的“無雙”

楊牧這樣看待蘊含在“無雙”裡的哲學：“我覺得‘無雙’最重要的是強力的主人公設定，就是你在這一片戰場裡幾近無敵，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做很多事。別的遊戲做不到，他們會被能力和數值限定，而‘無雙’裡面只需要我想，我就能去，我就能打，我還能打贏。”

提起武藝，自然想起呂布

趙雲應該是“真·三國無雙”系列裡人氣最高的角色之一

但是，“在‘無雙’的世界裡，讓我快樂的事情是我生活中明顯做不到的。”楊牧說，此時他或許想到的是明天的工作。“無雙”聽上去是一個過於厲害的詞，但在現實的生活中，大多數人都只有普通的生活，這生活中包含了超越平凡的幻想。

“喜歡‘無雙’的玩家其實挺幸運的”，李達說，“這類遊戲因為門檻低，以後準保越來越多，你看就連《P5S》都能整無雙了，光榮肯定還會有各種嘗試的。”

《真·三國無雙 霸》顯然是嘗試的一種

的確如此，不久前，系列正作《真·三國無雙8：帝國》宣佈將會在PS5、XSX上推出；作為在移動平臺上的新探索，《真·三國無雙 霸》才剛剛起步，它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從各種方面來講，對玩家而言，“真·三國無雙”還將創造比21年更久的回憶。

（文中李達、楊牧、馬樂成、丁亞、

黎堅白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