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招人羨慕的夫妻，誰沒點兒窮酸往事？

作者 | 盧璐

來，趁著最近這大好的春光，我要來講個綻開在我生命裡的事兒，事兒不大，但我卻真的想要，絮絮叨地跟大家說說。

這事兒要從我的婚禮，開始說起。

在法國結婚和國內有點不同。

房子可以租，車也不用換新的，但盤子、杯子、刀叉，這些餐桌上的物件，卻像是奶奶結婚時的緞面被子，爸媽結婚時的紅喜字的暖壺一樣，是人人想要置辦上的禮物。

主要是西餐和中餐，吃的點很不一樣，西餐館子歷來都是，盤子越大，菜越少，米其林的星就越多，所以法餐吃的不是菜，一餐飯大部時間都在看盤子。

法餐的吃，是用眼睛的，而不是嘴巴

即使最簡化的西餐，也要有前菜、主菜和甜點三道，請10個人至少要30個盤子。在法國買盤子，6人份很少的了，一般要買8人或12人份，有些大戶人家，更會買24人份或者36人份，再配上各式杯子和刀叉，混起來都叫Art de Table。

這蛋糕，不僅普通還被我烤得有點焦，

看著像模像樣，真的是靠盤子。

畢竟結婚，不過就是飲食男女，總要吃美喝足才能有男女，有了男女才能傳承。

我們也有一套結婚的盤子，是在結婚第二年買的。主要是結婚那年花了太多錢，盤子這種可以傳承的Art，被緩了緩。

第二年末，生了思迪，媽媽來法國照顧我月子。她拿著短期旅行者的簽證，有12點的退稅，再加上盧先生可以在公司買八個點的購物券，這一下子就有了20%的折扣，而更令人興奮的是，這20%的折扣和店裡打折不衝突。

我們早就看好了一套盤子，我一直在反覆地刷打折的訊息，終於發現老佛爺在打折，週六一大早，我和盧先生抱著一個多月的思迪，帶上我媽，就奔了過去。

我們雖然走得早，但我們住得遠，還找了很久的免費車位，畢竟老佛爺地下停車場實在是太貴，到了店裡，已經十一點了，人已經很多了。

尤其是我們想要的那款盤子，因為是大眾款的牌子，比起隔壁的奢瓷愛馬仕，這邊簡直就是一個早市兒。

機智如盧先生，小聲給我說：“你抱著思迪站盤子前，體積這麼大，別人都過不來，我來挑。”

這要是擱現在，我一定啐他：“至於麼？”可當日，我只是覺得這男人怎麼這麼聰明，什麼都能想到我心眼裡，所以中年人那些摳摳嗖嗖，並不是人到中年就會猥瑣，而是中年窮人的生活智慧和絕技。

最後我們買了8人份大大小小三十幾個盤子，興高采烈，心滿意足地感嘆：便宜便宜，真的佔了大便宜！

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嫌錢多，當你有錢到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自然舒心又愜意，但錢略欠，卻經過自己的努力或運作，物超所值地買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才真是驚鴻一瞥，穿越時空而不被磨滅的得意。

可事實上，這套讓我們開心得不得了的盤子，我們一直都沒有用過。

因為這種盤子買回家，用也要有機會，可機會還沒有找到，我們就確定搬回國了。公司給租了倉庫存東西，我們把盤子放進倉庫裡存著，畢竟這麼好的盤子，我們得寶貝著，好好地愛護一輩子。

接下來的那些年，我們一直沒再有過正經買盤子的打算，一想到不久的將來，就可以把倉庫裡那些沒有用過，美美又金貴的盤子取出來，而這些年它們都還是新的，我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心花怒放，把微笑掛在嘴邊。

轉眼十二年劃了過去，因為盧先生換了公司，在法國倉庫裡的東西，被搬來搬去地搗鼓過兩次，最後存在朋友車庫上的閣樓裡，可朋友不在法國，房子出租了，一直不方便去取。

可時間就是一個沙漏，總有最後一粒沙子滑落的那一天。對於我們的盤子，就是牛年的大年三十，一切就緒，準備去搬，連老天都感動了，頭天應景地下了一場雪。

盧先生冒著雪，把倉庫裡那些塵封了12年，二十幾立方的東西，都給搬了回來。第二天一早，喝了咖啡，就在客廳裡開始拆箱子。

我們開啟存了12年，倒騰了三次，已經有點歪歪斜斜的箱子，拆開包裝紙，帶著興奮的心情翻出我們等了12年的新盤子。

可戲劇化的部分來了，前菜和甜點盤子是有描金的，可主菜盤子，居然是素白瓷，沒有描金邊！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我們兩個人當時在客廳裡，彼此相對呆若木雞的樣子，真的呆了幾十秒，就覺得腦子短路了。

因為在我們兩個人的腦子裡，都堅定無比地確信，這盤子好，這盤子貴，這盤子有設計感，這盤子，所有都是有描金的。

盧先生悶頭拆出最後一隻盤子說：“咱倆當時一定覺得：如果三隻盤子都描金，就太繁瑣了，所以主菜才會只買白瓷。”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窮啊，誰不知道，主菜的盤子最大，描金和不描金的差價也最大。

我們面對面心懷鬼胎地笑了，那程度大約就跟剛做核酸檢測差不多，得按住紅鼻頭，才能堵著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地掉出來。

假如我們的人生，一直停留在原地，估計到今天，這一輩子，我們兩個都會鏗鏘有力地說：“大盤子不買描金，真不是為了省！而是為了美，既然美的那個方案，正好又便宜，何樂而不為？”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多少骨氣，都不過是窮酸的代名詞。只是當下牙咬得太緊了，只能裝睡而已。

我把我們結婚的盤子，拍給我的助理們看，因為我給她們講過很多次我結婚的故事，好多好多的細節，當然也包括我們結婚盤子的故事，這次終於看到了真跡。

影片發了出去，先是兩小時的沉默，然後秋小天喏喏地回了一句：“雖然我沒用過啥好東西，但盧璐姐，這盤子好像沒有你說的那麼……美極。”

茉小莉也附和說：“真的，有點一般。”康姐和五月象徵性地說：“其實，也還行啦。”

我隔著螢幕，遠隔萬里的，恨恨地白了她們幾眼，關上了微信，決定不再回復她們的訊息。

今日的我，自然知道，就瓷器來說，這些盤子並不是頂好的，但這些盤子對於當年的我們來說，真的就是最好的。

而現在的我，無法讓時光倒流，更無法用我今日的品味和財力，去估量當年的眼力。你人生的上限，就是你當下的眼界。我只能如此這般地安撫我自己。

但對我而言，這已經不僅是一摞盤子，更是當年活在卑微中的我們，對於未來的努力和期許，有了更深刻的意義。

這是一隻名貴的盤子，不用拿到手裡，

透過照片也能看出，瓷質細膩

我開啟洗碗機，把所有盤子都放進去洗，盧先生幫我收，還不忘加一句：“你說咱們當年多麼有先見之明啊？這盤子這麼厚這麼結實，真的是太適合天天使。”

是的，現在，每天，我們都會用著這套盤子吃飯，把食物擺在上面，我們一家四口人嘰嘰喳喳，邊吃邊說，時不時開懷大笑，正如當年我買盤子的時候，曾經設想過，發生在未來裡的樣子。

的確，沒有那麼光潤，也沒有那麼精緻的盤子

但它是我的

這些盤子，當日對我而言，它們象徵著漫漫長路，未來人生的好日子；而現在對我而言，它們印證著我們亦步亦趨，小雀築巢一般，從窮酸到安適的成長足跡。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又何止這些盤子？

縱橫左右，每個人的人生中，總會有一些不能用錢來衡量的東西，更有些不能用利益來衡量的人，隨著時間過去，成就了彼此的經歷，而變成了彼此的唯一，這就是意義，值得一記。

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作家，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雅女性自媒體。新書《三十幾 來得及》，《有實力才有底氣》正在熱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