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為什麼對《無極》耿耿於懷

文/李娜

首發：娜姐的光影筆記

陳凱歌又被《無極》刺痛了，距離這部電影上映15年之後。

事情的經過大家都知道了吧，在《演員請就位》的節目裡，因為李成儒老師的幾句評價，陳凱歌毫不留情地擠兌回去，風度與體面盡失。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想起孟靜寫過一篇文章《天真凱歌》。

她講到有一次她們雜誌採訪陳凱歌，做了一期封面專題叫“凱歌老了”，從那之後再怎麼聯絡，陳凱歌都杳無音訊，再也不接受她們雜誌的採訪了。

孟靜說，她當時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其他導演也被她們雜誌狠狠批過，他們應該也會很受傷，但只要是新電影的宣傳期，他們還是會跟雜誌合作，不會放過宣傳的機會。

陳凱歌是較真了。

他的較真裡其實有一種少年式的負氣。

直到現在，68歲的陳凱歌放下身段參加綜藝，我依然看到了這種少年式的較真和負氣。

以及，拋開評論的影響，平心靜氣看完《無極》之後，我好像有點理解了：陳凱歌為什麼對這部電影耿耿於懷？

試著分析幾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無極》在陳凱歌的創作生命中有著難以替代的重要意義，他自己真的很喜歡也很在意這部電影，一邊倒的惡評和惡搞傷害了他的驕傲和自戀。

《無極》對於陳凱歌的獨特意義在哪？我覺得這是他第一次全方位地自由表達的電影。

作為“二代”，陳凱歌早期的電影很難說沒有父親的影響，但這部電影，製片人是陳紅，劇本創作是他自己，從這部電影開始，也能看出他對於古裝魔幻風格的迷戀，《無極》中的審美意境和哲學表達，其實在陳凱歌的後續創作中也都是有延續性的。

那種恢弘華麗的畫面，詩意遼闊的浪漫，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燦爛無邊的自由感。這是審美上的偏好。

至於哲學思想，其實陳凱歌沒有什麼深刻的東西。《無極》想要表達的無非就是愛，勇氣，自由。用一個看似深刻的寓言故事，一個個有著象徵性寓意的人物，華麗至極的畫面，表達的卻是很淺顯直白的東西。最重要的是，那種舞臺劇式的對白，太過單薄的人性邏輯，都會讓大眾覺得形式大於內容了，太空洞了。

這樣的空洞華麗到了《道士下山》簡直變成了災難般的矯揉造作，直到《妖貓傳》才找到了往回拉的力量，我個人挺喜歡《妖貓傳》的。

陳凱歌的自戀在於，他對《無極》這部電影是寄予厚望的，不僅要商業上的成功，還想要藝術上的高度，並且他認為他可以。

這部電影在商業上當然是有考量的，啟用的演員是當時的流量爆款張柏芝和謝霆鋒，還有兩位日韓演員，所以他的野心不僅僅在於中國市場，而是整個亞洲市場。

《無極》拿到當年（2005年）的票房冠軍，但惡評和嘲諷也風起雲湧地來了，甚至他被認定《霸王別姬》之後拍的都是爛片。

這樣的自我認知和市場反饋的嚴重偏離，對陳凱歌的心靈撞擊是劇烈的——你以為你可以，其實你不行。

無法釋懷的也許是這個。

第二個原因，我覺得陳凱歌的人生太順利，太圓滿，也太穩定了。其實他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安全，封閉和自由的環境裡，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痛楚，沒有被社會狠狠蹂躪過，所以才會對一部電影帶來的失落感，如此放不下。

陳凱歌寫過一部早年自傳，《我的青春回憶錄》，對於那個大時代的殘酷和動盪，以及時代對於人心的摧毀和磨損，是有著觀察和思考的。

但是，這樣的觀察和思考也是隔著一層距離的。在陳凱歌的少年時代，雖然大環境不好，但他生活的小環境是穩定的，像一層安全的保護殼，穩穩地罩住了他。

還有誰能像他這麼幸運呢？入行做導演有父親的幫助和提攜，後來他和陳紅結婚，陳紅為了保護他的理想，保護他在創作上的自由和任性，做起了他的製片人，幫他遮蔽掉所有的世俗瑣碎。

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痛楚，才會把一些天真到近乎執拗的理想狀態，當做複雜深刻的人生道理，並且引以為傲，容不得任何質疑。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侷限，我想太順利，太圓滿，太穩定，可能也造就了陳凱歌的侷限，就像《無極》裡的金色鳥籠。

這樣的侷限，也就導致了他自認為非常深刻的東西，顯得那麼割裂與輕飄飄。

第三個原因，我想陳凱歌對於《霸王別姬》的無法超越，也是有著深刻的失落感的。早早地達到了一個高度，那個高度在那了，標準也就在那了，後面再努力也無法自我超越，就像人生早早地走到了下坡路。

所以，李成儒再誇《霸王別姬》有多好，也是無法安慰陳凱歌的，甚至激起了他的怒氣。

他是驕傲的，自負的，他不是一個可以躺在過去榮光裡自我滿足的人，他永遠要往前走，走得更遠更遠。

最後，平心而論，我覺得《無極》沒有陳凱歌自認為的那麼好，但也絕不是輿論評價的那麼糟糕，最起碼是可以及格的，甚至在我心裡它可以打到7分（我在豆瓣打了4顆星推薦）。

寫了這麼多，其實我還是很喜歡陳凱歌導演的。

因為喜歡，所以才有好奇心去揣摩和理解。他最寶貴的一點，就是他始終如一的天真和少年氣，所以看他電影的過程，就像做了一場大夢。夢境裡的世界，那麼幹淨，遼闊，單純，熱烈，在那個世界裡，彷彿可以做個永遠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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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娜，座標北京，一個水瓶座少女，和她性感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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