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少年時代讀《岳陽樓記》,覺得北宋名相范仲淹憂國憂民,是一位像杜甫一樣嚴肅、正統的文人。

因為在政治、軍事和文學上都有極高的建樹,並且個人道德無虧,所以

范仲淹死後得到封建王朝對文人最高的讚譽與褒獎,諡號“文正”。

據說自宋朝開始一直到清朝,

得到過這個諡號的人,全部加起來不到40個

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因此他的一言一行,對後人來說幾近楷模。以我從前當學生時候的觀點,他幾乎是一個“沒有私人情感”的“古板老頭”。

直到看了他寫《剔銀燈》,才見到他的真性情。

范仲淹這一首《剔銀燈》,可以算是最早的豪放詞。通篇用“口語”創作,一面說史,一面探討人生意義。藉著調侃嘲笑曹操、劉備、孫權,表達自己對北宋政治黑暗的不滿。

這首詞不僅對後世蘇軾、辛棄疾的豪放詞創作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同時也

讓我們看到了《岳陽樓記》背後,一位因政途失意而自相矛盾的,真實的范仲淹。

一、《剔銀燈·與歐陽公席上分題》賞析

《剔銀燈·與歐陽公席上分題》——北宋·范仲淹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孫權劉備。用盡機關,徒勞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細尋思,爭如共、劉伶一醉?

人世都無百歲。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繫?一品與千金,問白髮、如何迴避?

詞作意譯:

昨夜讀完了《三國志》,不禁要笑曹操、孫權和劉備。這三個人雄心勃勃,機關算盡,最後只得了三分天下,簡直白忙活一場!屈指一算,得不償失。不如像劉伶一樣,去過醉生夢死的生活。

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人一輩子都活不過百年。二十歲以前是呆子,五十歲就成了老朽。真正出色的,只有中間三十年。

光陰這麼寶貴,你忍心把它系在不靠譜的功名上嗎?

給你一品官爵,給你一千兩黃金。你再看看自己頭頂上的白髮,誰又躲得過衰老,買得回青春呢?

《剔銀燈·與歐陽公席上分題》這首詞寫於“慶曆新政”改革失敗之後,當時的范仲淹已經年近六旬了,“慶曆新政”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搏”。

然而,

這一場改革,不到一年就被皇帝下令終止了。更為嚴重的是,北宋朝廷以“朋黨罪”追究了大批朝臣,導致范仲淹的許多朋友都身陷牢獄。

在改革剛開始的時候,范仲淹就已經身患疾病。而後改革失敗,也就意味著他的政治生涯從此終結了。因此他寫下了這一首詞,詞中流露出“歸隱避世”的思想。

他在這首詞裡,特別提到了“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我們都知道,劉伶好酒是假,痛恨西晉黑暗,不想當官是真。所以

范仲淹並不是真想當劉伶,他是藉此發洩對當時的不滿而已。

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到了詞的下半闕,范仲淹對人生的意義進行了更加深入的思考。他解釋了自己為什麼覺得曹操、孫權、劉備三人的行為是可笑的。因為人生短暫,一個人多半連一百歲都活不到。

《古詩十九首》中說: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人即使活一百歲,有一半的時間都處在漫漫長夜裡。即使不睡覺,很多事情也都幹不了。

這一百年全都拿來“行樂”,猶嫌不夠,何況人在二十歲以前,懵懵懂懂,不曉事情,五十歲以後又老了。這裡是借白居易《狂歌詞》中的說法,“五十已後衰,二十已前痴”。

不過,孔子說:三十而立。絕大多數人在三十歲以前,既沒有立下志向,也不懂得將來要幹什麼

。等到了五六十歲,他想明白了,那時候已經疾病纏身,精力和體力都不行了。

所以一個人

真正擁有的好時光還不到三十年,只有二十年而已。人生中的“黃金三十年”

(按照原詞的說法)

是多麼的寶貴,而劉備、曹操、孫吳選擇用這些時間來打天下。

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一開始,他們無不是懷著統一全國的理想。可是他們

為此勾心鬥角了一輩子,最後還是帶著遺憾離開了,便宜了司馬懿。

范仲淹少年時代“冷水沃面”,青年時代躊躇滿志,直到五十歲還在為國家征戰沙場。如此堅韌地走過五十多年,苦心孤詣,就是為了實踐政治理想,結果到頭來全都成了夢幻泡影。

“慶曆新政”失敗後,不但他自己遭到了貶謫,還連累朋友下了大牢。於是他掰開頭髮讓歐陽修看,他說:給我一品大紅袍,再賞我一千兩黃金,能讓我不要衰老嗎?

二、“有道則仕,無道則隱”

對於范仲淹在詞中體現出來的避世思想,有學者認為這是他“消極”的一面。因此覺得整首詞既帶“調侃”,思想又“消極”,所以是不太好。

不過事實上,

這種所謂的“消極”思想,其實本來就是儒家的正統思想,

它源於中國人的“仕隱”文化。並且當中涉及到“人生哲學”的問題,並不能簡單地定說它好或者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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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則現,無道則隱”的思想出自《論語·衛靈公》,儒家計程車人們覺得朝廷有道的時候,就出來當官。當他們覺得朝廷無道的時候,就選擇“明哲保身”,自己避開。

當時的北宋朝廷一團糟,和

范仲淹一起搞“慶曆新政”的夥伴都進了監獄。他當然可以選擇避世隱居,或許這才是智者的做法,至少《論語》裡是這樣看的。

另外,他在詞的最後強調要珍惜人生有限的光陰,也是對自身負責任的一種態度。在這首詞中體現出來的疏狂的態度,也正是後來在蘇軾詞中常見的調子。

只不過蘇軾後來的思想,更加傾向於佛道,而范仲淹還沒有背離儒家。因為對

于歸隱,范仲淹一直只是嘴上說說就算了,並沒有真正的付諸行動,最後還是過起了半官半隱的生活。

結語

之前看到別人評價蘇軾的豪放詞,認為蘇軾的豪放並不是那種江湖俠客,豪氣干雲似的豪放,而是文人和修道者的“疏狂”。因為他在政治上不如意時,一直有避世歸隱的思想,只想無事一身輕,然後瀟灑度餘生。

北宋名相夜讀《三國志》,寫下一首《剔銀燈》,嘲笑曹操孫權劉備

讀了范仲淹《剔銀燈》,就覺得和蘇軾那種“豪放”的感覺非常類似。因為

他是第一個“用寫詩的方式填詞”的“重量級文人”,因此說范仲淹才是“豪放詞開先河者”,真正的豪放詞鼻祖。

後來,五十七歲的范仲淹被貶去鄧州當官。趁著春天未盡,他去百花洲去與民同樂,看了一回花,回來寫詞替自己辯解說:

不要怪我一把年紀還在貪玩,功名得失看命運,鶯聲、蝶舞是上天賜予的。我也不能老是發愁啊,偶爾有一點個人的愛好,不算過分吧。

像三國曹操、孫權、劉備這樣的英雄豪傑,他們最終都沒能實現自己一統天下的夙願。有人覺得,最起碼他們身後留下了名。

但身後的名,對於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又有什麼用處呢?

這種“身後名”,甚至不一定能給他們的子孫帶來福廕。

而且在他們活著的時候,不但要連年征戰沙場。

像曹操,還要時常提防別人的暗算,像劉備,還要一直扮演道德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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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絡文臣,收買武將。辛不辛苦,累不累人?

費不盡的力氣,最後帶著遺憾走了,便宜了小人。

所以一個人有一點個人愛好,懂得享受生活的樂趣,還真的不能說是“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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