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祭司真的是這樣的嗎?國王和祭司的關係,竟然是這樣的. . .

提起古埃及的祭司,估計大家都能想起《木乃伊》電影裡的大祭司伊蒙霍特普(Imhotep),他有著未知的力量,受詛咒變成殭屍,哪怕過了幾千年依舊賊心不死,妄圖顛覆世界。好像在很多藝術作品裡,祭司都扮演著這樣的角色,他們通曉著禁忌之術,對權力有著驚人的慾望,經常在帝王背後攪動風雲,殘害忠良。一提起他們,我們就會想到神秘與邪惡,不過,古埃及祭司真的是這樣的麼?國王和祭司究竟是什麼關係?對祭司邪惡形象的塑造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古埃及祭司真的是這樣的嗎?國王和祭司的關係,竟然是這樣的. . .

電影中的伊蒙霍特普(右)與第三王朝左塞王的維西爾伊蒙霍特普(左)

古埃及祭司的介紹

“祭司”一詞在埃及語中為“xmw-ncr”,即“神的僕人”,在第一王朝就已經出現。作為古埃及一個重要的群體,祭司內部也會有不同的型別和職能。最底層的祭司稱為“wobw”,即“純淨者”,從該含義可以看出,他們需要接受嚴格的清潔儀式,每日需要在神廟的聖湖清洗自身多次,並用泡鹼漱口,此外還需要刮頭和身體,甚至割除包皮。他們被視為是“xmw-ncr”祭司的助手,因此也有些學者認為“wobw”祭司還沒有真正進入祭司行列。“xmw”祭司是較為常見的一類祭司,他們是為數不多可以進入到神廟內部,接觸到神像的一類祭司,在古王國時期和中王國時期,有很多地方長官會兼任“xmw”的監管者,稱為“imy-r xmw-ncr”。有一類被稱為“xry-ebt”的祭司也常常參與到神廟和喪葬儀式中,在古埃及的文學作品中他們就經常被描繪成一群擁有著魔法和神秘力量的先知,例如《胡夫和他的魔法師》中神通廣大的魔法師扎扎姆安赫(jaja-m-onu)就可以翻轉湖水,幫助划船女找到她丟失的綠松石垂飾,由此可以看出他們應當是知識淵博,因此手持紙草卷的形象也是這類祭司的一種常見表現形式。“smw”祭司則是主要參與喪葬儀式,古王國時期經常出現在木乃伊的開口儀式中,也會在喪葬儀式中扮演荷魯斯。第五王朝法老奈費爾卡拉位於阿布西爾地區的金字塔神廟的相關記錄為我們提供了古王國時期祭祀群體的相關記載,根據記載,祭司們會被分為不同的工作組(phyle),每組會有一個監督者(sej),實行輪崗制,每五個月就會有一個工作組需要全職工作一個月,在神廟中工作的不僅僅有祭司,也有行政人員,以確保神廟的世俗功能運作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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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納克神廟中描繪的參與節日慶典的埃及祭司

祭司種類繁多,職能也是五花八門,在神廟中,祭司主要負責:神廟的修建與日常維護;舉行敬奉儀式;管理神廟財產;建造聖船;扮演神話角色等等,高階祭司還會去視察神廟,任命神廟的其他工作人員,例如神廟的依附農和各類僕人。在喪葬儀式中也會有祭司的身影,例如製作木乃伊,負責在喪葬儀式中祈禱,視察法老的陵寢並管理法老的葬祭廟等等。祭司也積極參與到世俗活動中,兼任一些行政職位,例如威納蒙的故事中,阿蒙神廟的高階祭司威納蒙就曾擔任信使前往黎凡特地區購買修建聖船所需的雪松。他們知識淵博,在夜間會觀察星相,修訂曆法,在神諭審判中,祭司還會負責相關的審判事宜。在古埃及,醫術與巫術密不可分,因此有些祭司還會充當醫生,例如正因賽克麥特女神在醫學方面的特殊作用,塞克麥特的wob祭司也會掌握醫學知識。

當然,在古埃及,女性也會擔任祭司一職,一般負責歌唱和舞蹈,“vmoyt”一般用來指神廟中的女樂手,她們在節日慶典和宗教儀式中會演奏樂器並頌唱。不過也有個別情況下女性擔任阿蒙第二先知和穆特第二先知等職務。新王國時期,阿蒙神之妻是極為重要的頭銜,一般只有王后才能擁有,可以參與到神廟事務之中,在後期埃及時代,又出現了“阿蒙聖女”的頭銜,這一頭銜多由未婚的王室女性擔任,以用來控制底比斯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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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叉鈴以取悅神靈的女祭司

祭司與國王

古埃及作為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宗教與政治一直緊密相連,國王藉助宗教的力量,發展出了“神聖王權”理論,並以此鞏固自己的統治,因此宗教大權事實上一直掌握在國王手中。在新王國之前,神廟中很少出現專職祭司,大部分都是在擔任祭司的同時也擔任著不同的職務,在古王國時期,各地的神廟由地方長官自行管理,但地方主神的首席祭司通常會由王室成員擔任,中王國時期,地方官員也會兼職祭司,例如中王國時期阿拜多斯的地方長官韋普瓦韋特阿(Wepwawet-aa)就在其自傳體銘文中記錄了他在阿拜多斯的一座王室宮殿裡被任命為首席祭司的過程。由此可見古埃及的中央政府牢牢把握著宗教權力。較為低階的祭司也多為兼職,稱為俗人祭司(lay priest)。例如在卡宏(Kahun)的塞索斯特里斯二世的阿努比斯神廟中僅有一個神廟監督、一個大儀式祭司(Chief lector)為神廟固定人員,其餘則為俗人祭司,充任固定人員的下屬。新王國時期,隨著埃及軍事帝國的建立,古埃及的祭司也發生了重要的改變。這一時期的祭司由兼職轉向了全職,出現了“第一先知”這樣的職位,成為了祭司中的最高等級,享有較大的權力,神廟中還會設有第二先知、第三先知乃至第四先知,下設其他各等級祭司。卡爾納克神廟的阿蒙第一先知是極為重要的一個職位,他負責埃及所有神廟的相關事務,以及監督國王的行為,這一職務早期由王室成員擔任,後來由國王指定人員擔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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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王朝的阿蒙高階祭司坐雕,懷中抱著哈托爾女神雕像,現藏於大英博物館

事實上,在新王國時期,祭司為國王的統治,特別是在一些政治事件中都貢獻過獨特的作用。比如在戴爾·巴哈里神廟的壁畫上,哈特舍普蘇特宣揚自己為阿蒙神之女,是天命所歸的法老繼承人,從中可以看出阿蒙神的祭司集團為她的加冕提供了支援,如果這還比較隱晦,那麼圖特摩斯三世的登基故事就很明顯了。在圖特摩斯三世的加冕令中記錄,在節日慶典上,阿蒙神像停在了圖特摩斯三世的面前,並帶領他到達了國王的位置。而在新王國時期,阿蒙神廟受到的賞賜也十分可觀,在《圖特摩斯三世年代記》中,圖特摩斯三世就表明自己將所有戰役記錄下來的目的就是表明他的勝利都是由阿蒙帶來的,並且向阿蒙神廟捐獻了很多戰利品和土地。

這樣來看,雙方似乎是維持著一種平衡的狀態,這種雙贏的模式十分理想,但也並非沒有失衡的時候。一個是第二十王朝時期底比斯的阿蒙第一先知由國王任命變為了世襲擔任,儘管名義上仍然聽從三角洲地區拉美西斯家族的統治,但事實上底比斯已經成為“國王無法到達之地”,這也成為了第二十王朝覆滅的原因之一,直到第二十三王朝國王俄索空三世任命他的女兒擔任“阿蒙聖女”,才再次控制了底比斯。不過,更為人熟知的還是第十八王朝的埃赫那吞改革,在這場聞名後世的改革運動中,埃赫那吞經常被描述為是具有創新性的先驅人物,他死後改革的失敗又增添了悲劇性色彩,而阿蒙神廟的祭司們則是被描述為利慾薰心的弄權者。儘管絕大時候,王權都能掌控住神權,但祭司的負面形象卻深入人心。那麼,“邪惡祭司”究竟是怎麼出現的呢?

埃及學中的“邪惡祭司”形象

談及古埃及祭司,在希臘的古典作家筆下就有關於這一群體的相關記載。他們認為埃及歷史悠久,宗教知識豐富多彩,而祭司則是一個知識淵博的群體,教導了很多希臘學者,例如畢達哥拉斯就曾在埃及生活二十二年,這對他後來的哲學思想有著重要影響。一些古典學者,特別是新柏拉圖主義者,也認為埃及象形文字中蘊含著神秘主義和預言。

隨著古埃及文明的衰落以至衰亡,埃及語也成為了一門死去的語言,文藝復興期間,古典學家的記錄就成為了人們瞭解古埃及文明的重要材料,因此人們認為古埃及的祭司地位較高,富有智慧,掌握著重要的神秘知識,這類觀點成為了後來“邪惡祭司”形象出現的重要來源。十七世紀時,關於古埃及宗教和古埃及祭司的描述成為了新教和天主教之間辯論的素材之一,在此之後,關於古埃及祭司的描述就變得趨向負面化,不少學者認為古埃及祭司把持了神秘知識,不對公眾開放,例如斯普拉特(Sprat)認為祭司在象形文字的陰影下對公眾隱藏了自然哲學的本質,並以此來作為普通民眾崇敬他們的有效方法,豐特內勒(Fontenelle)認為阿蒙祭司透過操縱神諭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一些埃及學家認為圖特摩斯三世的加冕就是阿蒙祭司利用了神諭的結果。蒙塔古(Montagu)認為,象形文字就是祭司使民眾相信存在神秘知識的一種工具,因為只有祭司能夠解讀象形文字,因此他們才能夠維持自己的地位。

長久的宗教論戰與各類神職人員參與政治活動進行的公開辯論,使得關於古埃及祭司的這些負面觀點傳播廣泛,並影響到了啟蒙運動時期,這一時期的著作對於自然神論展開了無情的批判。同時,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以來,圍繞著基督教和其他宗教之間是否有相似性,人們認為宗教中所蘊含的啟示是沒有必要的,因此真理不是在信仰宗教時獲得的,而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例如牛頓認為祭司透過象形文字傳播知識,但他們扭曲了諾亞時代流傳下來的道德哲學。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出現的浪漫主義延續了牛頓的觀點,傾向於認為埃及最初是一神論,後來墮落成為多神論,因而對於堅持一神論的祭司也表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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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辯論引發了人們對古埃及祭司形象的思考

拿破崙遠征埃及以及象形文字的破譯,對於人們重新認識埃及宗教和祭司產生了影響,透過早王朝時期的相關材料和金字塔銘文,人們發現古代埃及在早期就表現出了多神教的傾向,而那些認為埃及宗教具有二元性(即對民眾宣稱是多神論但祭司內部卻認為是一神論)的有些作品再次將祭司刻畫為一個邪惡的形象。

1845年,萊普修斯(Lepsius)在整理阿瑪爾納的碑文和浮雕時意識到了埃赫那吞對阿蒙崇拜的反對,但他推斷是阿吞神信仰的出現是受到了外部因素的影響,而阿蒙祭司的反對則是出於對知識的保護。他認為埃赫那吞改革的反對來自於國家固有的等級制度,但布魯奇(Brugsch)卻認為反對主力是阿蒙祭司和信仰民眾。奧斯本(Osburn)認為埃赫那吞死後,“阿蒙信仰的狂熱者”抹去了埃赫那吞的名字,摧毀了他修建的建築物,並恢復了底比斯的中心地位。這一時期的學者都在稱讚埃赫那吞推行一神信仰的行為,並和阿蒙信仰進行對比。二者之間的關係和衝突成為了這一時期阿瑪爾納研究的主題,而這些研究,極大地影響到了後來學者關於阿瑪爾納時期阿蒙祭司的描述,其中包括艾爾曼和佈雷斯特德等著名埃及學家。

德國埃及學家Adlof Er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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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埃及學家Jame Breasted

在艾爾曼(Erman)看來,埃赫那吞推行的阿吞神信仰與現代宗教高度相似,因此研究者勢必會被埃赫那吞所吸引。他將埃赫那吞稱為“勇敢的奠基者”,認為他推崇的宗教是普世的、道德的,表現了對制度化宗教和祭司群體的反對。佈雷斯特德(Breasted)認為,埃赫那吞推行的阿吞神信仰是對太陽光芒的崇拜,而信仰群眾都可以看到太陽光芒的存在,因此可以辨別神在自然界中的存在,這與阿蒙神這樣一個“隱匿之神”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邪惡祭司”的概念是自古典時代關於祭司和象形文字的概念引發而來,人們認為象形文字隱藏著神秘知識,而祭司則是運用象形文字來保護和傳授知識。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之後,關於祭司的描述趨向負面化,而埃赫那吞的宗教改革研究則是為“邪惡祭司”具象化提供了素材,並廣泛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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