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人物論：實現階級躍遷的匡超人

現今一提到中國古典小說，想必大部分人腦海裡浮現的都是“四大名著”。但這四本小說是不是所有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私以為《金瓶梅》與《儒林外史》的藝術價值更高於《三國》《水滸》，把《紅樓夢》《金瓶梅》《儒林外史》《西遊記》稱為四大名著則更名副其實一些。

為什麼？因為《金》《儒》寫得太“真”了，真到讓人絕望，真到讓人不忍卒讀。

《金》在某些方面還有誇張的成分，而《儒》則是近乎完全寫實，裡面的每個人物都是活的，是現實存在的。哪怕到了當下——2021年，仍然可以發現《儒林外史》中的人物在現實中處處可見。

《儒林外史》中的每個人物都可以拿出來說道說道，今天單說一個“成功人士”——實現了階級躍遷的匡超人。

匡超人，原名為匡迥，超人為他的號。生在鄉村，排行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家中甚是貧寒，沒錢給他讀書，他只好跟著別人出來做生意。生意賠了，流落街頭，連回家的錢都沒了，只能給人算算命（拆字）賺個飯錢。得知家中老父病臥在床，也回不了家。

俗話說，三分能耐六分運氣一分貴人扶持，匡超人能夠實現階級躍遷，最關鍵的就是這貴人扶持。他算是遇到四個貴人，第一個貴人就是在他流落街頭時出現的馬二馬純上。

馬二屬實是個悲劇人，耗費了二三十年在科場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為人又忠厚良善，只認死理，一心想考學當官。遇到匡超人時，馬二剛剛被騙走了幾十兩銀子，囊中羞澀，只得在西湖遊覽聊以自慰。

馬二之所以主動結識匡超人，是因為匡超人正在算命攤子旁看一本馬二選編的書。同是天涯淪落人，一生科舉不得志的馬二看到眼前這位讀自己的書，油然有種知己之感。匡超人把自己經歷跟馬二說了一遍後，馬二著實被感動了一把，從自己本來就沒幾個錢的錢包裡掏了十兩銀子給超人，讓他返鄉好好讀書，好好考學。

十兩銀子算是馬二的傾囊相助了，畢竟他剛剛餓了時只捨得吃十幾文錢的麵條（一兩約等於一千文）。匡超人拿了錢，千恩萬謝，趕回家中照顧父母。憑著馬二給的本錢，超人也開始做點小生意餬口，同時也日夜讀書準備考學。

這個時候，超人的第二個貴人出現了，潘保正。保正是一個職位，大概可視為鄉政府的官員。潘保正看超人這麼孝順，又這麼用功讀書，是個人才，就將其舉薦給了知縣李本瑛。知縣一看，這是個青年楷模呀，就又舉薦其去考試。超人也不愧讀了那麼多書，順利通過了縣考、府考、院考，成了秀才。

若照這麼發展，超人勢必會順著“科舉正途”一路往上，但這時出了一個意外。李知縣被人參了一本，革了官。超人聽聞此事，一開始不作聲；直到潘保正說“他是你老師，你也該進城去看看”，他這才動身進城，卻又藉口城門關閉回到鄉下。後面又聽聞自己也被捲入，又埋怨道“晦氣”，馬上跑到杭州避事。在杭州，遇到了他第四個貴人，潘三。

潘三是潘保正的親戚，匡超人靠著潘保正介紹來投奔潘三。潘三雖為官府小吏，但乾的是“黑社會”的事。如果說馬二先生指給匡超人的是“社會正途”，那麼潘三則是讓匡超人認識了“歪門邪道”。

投奔潘三後，潘三讓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潘三家中“抽賭頭”，就是讓別人賭博，自己抽成。第二件事是，為衙門惡吏買賣婦女假造文書，分了二十兩銀子。這兩件事還算是潘三誘導，帶著匡超人一起幹，第三件事則算是匡超人自己主動請戰了——當槍手，替別人考秀才，最終替考成功，得了兩百兩銀子。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潘三這人雖然是混“黑社會”的，但其對匡超人卻可以說是仁至義盡。最開始僅憑著潘保正的一紙介紹書，就對匡超人施以援手，想方設法幫他謀生；等超人有點資財後，又勸其做些正經事，幫他相親，張羅婚事，包攬“一切行財下禮的費用”；甚至到最後，潘三被捕，一句也沒有供出匡超人。單說朋友一事，潘三也是做到頭兒了。

可即是如此，當潘三在牢中託人說請匡超人來敘敘舊時，超人卻斷然拒絕，還倒打一耙，說道若自己當地方官，也是要抓潘三的。不僅全然不提潘三對他的恩惠，還把一切罪責都給了潘三，把自己擇得乾乾淨淨。

匡超人並未因潘三一案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此時卻又“撞到大運”。之前被革職的知縣李本瑛沉冤昭雪，進京當了官；李本瑛便又找匡超人，幫他考了“教習”（在官學教貴族讀書，三年後可任知縣）。

看著匡超人當了教習，李本瑛高興得很，自己一手栽培的學生終於有出息了。李本瑛還認為眼前這人是之前品學兼優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便想將自己外甥女許配給他。匡超人竟隱瞞婚史，又娶了恩人李本瑛的外甥女。可謂是“事業愛情雙豐收”。

飛黃騰達之後，匡超人回鄉辦事，回鄉是回鄉，卻也不再去看一下父母，也不看一下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又與人談論起馬二先生。當年，馬二指導流落街頭的匡超人做文章，肯定了匡的才氣，也指出其理法欠缺；如今，超人反而譏諷說馬二“理法有餘，才氣不足”。說完不忘補上一句“是我的好友”，來“蹭一下”馬二的名氣。

行文至此，《儒林外史》的作者也不再說匡超人後事如何了，此時其才不到30歲，想必一生肯定也榮華富貴了。

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作奸犯科，但匡超人就是“成功”了，階級躍遷了。什麼是超人？超人者，當時“英雄”也。馬二一心科舉，只想“明”著取功名；潘三一心牟利，只會“暗”著撈錢財；匡超人卻能該明時明，該暗時暗，左右逢源，算不算“英雄”？

當匡超人在鄉下孝養父母，勤奮讀書，品學兼優時，他只能多災多難；當他學會作奸犯科，無謂禮義廉恥之後，卻能大富大貴。所謂善惡有報，哪又分得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