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情誼就像人的骨頭”：中年之後，猶如瓷器

導讀：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再好的關係，也會不小心或不經意之間走上兩條漸行漸遠的路。而往往，一段關係的結束，一定是有人錯估了自己的位置。

01

麗凡刪除了盧永的微信好友關係。當她告訴玉兒時，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二十幾年的同學情，誰不知他倆關係好。朋友圈秒贊，評論一片迷弟作派。只要麗凡說對，盧永不會說錯。

年少時盧永追過麗凡，結局雖沒走到一起。但這麼多年下來，他倆的關係卻也一直是很好。經常聯絡，互相幫忙。

盧永曾認為即使所有老同學都把他列入黑名單，麗凡也會是例外。哪知道女同學中卻是麗凡第一個把他刪除了，還真是例外！哎，人心從來不能預料。他嘆了口氣。

不久後，女同學金鳳聽說了他倆的事。

某天去盧永家喝茶，問緣由，盧永說不知道。她乾脆約了麗凡和玉兒來盧永家一聚。她倆剛好在一起，幾個女生就這樣集合在盧永家。

麗凡和盧永見了面像無事人一樣聊幾句。一番茶話後，玉兒問盧永：我們幾個明天想去看梅花，你有沒空，當下司機陪我們一起去。

盧永爽快答應，很快約下第二天聚會的時間地點。並且強調他一個一個去接：對於麗凡，只要跟盧永一起出門，他從來都是主動上門接送。

02

經過前些天的嚴寒，回暖後的十里梅林，花開如雪鋪下，一眼望去白茫茫。人頭湧動，遊客的紅衫綠襖倒成了白色梅花海里流動的風景。

一行四人停好車就穿進梅林裡。大家忙著各種拍照，說說笑笑進了梅林深處。在一株老梅樹下，玉兒建議就在這安營停駐，喝茶聊天。於是盧永卸下揹包，三兩下就展開地墊，架上小燃氣爐，倒了水，擺茶具。幾分鐘後，一聲“喝茶了”，三個女生圍坐下來，開啟點心盒，下午茶開始了。

潮汕人愛喝茶的習慣，讓很多有車的人都備有一套野營工具，到哪都能喝上工夫茶。盧永愛玩，所以一個揹包裡裝著完整的一套傢伙：地墊、爐、壺、茶具、茶，紙巾，口罩和袋子。車後廂還有個帳篷和一張吊床。

梅樹下，蜂兒飛，鳥兒唱。茶香在口裡瀰漫，梅香在身邊環繞。三個女生拿著遙控自拍杆各種擺拍，盧永專責泡茶，滿滿的幸福感。

當玉兒和金鳳分散去拍梅花的時候，盧永看著麗凡，輕輕說：“你還真把我拉黑了！”後面那句“你夠狠”沒有說出來。

“是刪除，不是拉黑。你那天不說了無所謂嗎！”麗凡笑著回答，忍住後半句：刪除是可以重新加回來的。

03

數月前的一個晚上，盧永和幾個一直要好的男生在包廂裡喝酒唱歌，和光明一句口角，一怒之下盧永掃掉了臺上東西，轉身離去。

其他幾人一臉懵圈。打他電話，不接。發微信，不回。光明一怒，微信列表一翻，把盧永拉黑了！

此後有男同學也努力想讓兩人重修舊好。畢竟二十幾年的交情，平常大家隔三差五一起吃飯喝酒打麻將的。怎麼一句玩笑就變陌生人了。

盧永也有過一次示弱，但光明去意已決，並不接受。這下苦了其他男生。後面約茶約飯約麻將，有光明時盧永就不會在場。同理，盧永出現時光明也拒不同框。

這幫初中畢業後一直保持聯絡，來往密切的老朋友，心有遺憾，也不再費心了。偏偏熱心的玉兒聽說了這事，又插一手組織幾次飯局，想撮合兩男生的舊情。奈何兩人心照不宣，聽說先請了誰，後一個就藉口不參與。

從二十幾年前，畢業後的聯歡會開始，麗凡就是玉兒副手一樣的存在。玉兒的活動多會詢問麗凡意見，麗凡也會自動提供各種協助。

聯歡會之前，男女生互不說話。聯歡會之後，四十幾人的同窗，他們十二三人就開始保持不定期的聚會。這期間，有人遠赴異地求學，工作。再後來各自成家，為小日子奔波，中間有近十年時間聯絡稀疏。

直到這兩三年，大夥兒的孩子都長大了，生活也都越過越好了。定居故里、人到中年的一群人，又重新煥發熱情，開始頻繁聚會了。男生一起喝酒麻將，女生則多組織短途遊和吃飯。直到玉兒建起一個微信小群，才有了男女混合的各種約。

盧永和光明都在這個群裡。而盧永的臭脾氣，總會為點小事退群。和光明口角不和之後，他再次退了群。

麗凡對兩大男人的事本不太關心。江湖漂久了，聚散總覺常態。看玉兒總不能釋懷，她也就幫了一把。

某天這個小群在麗凡家小聚，麗凡約了盧永，告訴他光明也在。盧永一來不忍拂了麗凡面子，二來也知道大家一直掛心這件事，事又是自己脾氣不好造成。終於應約而來。

席間，盧永主動舉杯，當眾向光明道歉。光明不想接。難耐眾人勸說，也就碰了杯飲了酒，皆大歡喜。

04

後來的聚會，盧永和光明還是錯開著的。有人問麗凡，這兩人不和好了嗎？麗凡回答：才不想過問他倆的事呢，盡人事，聽天命。他們愛咋咋的。

她確實認為，成年人之間，有什麼過節，外人根本無法真正去左右。盡了心，他們不願意重新締結舊誼，就不必再去過問。

又有一次聚餐，盧永還是沒去。飯後玉兒拉著麗凡去盧永家，想問他怎麼回事，還這麼刻意迴避著。

盧永剛好獨自在家，忙著搭遮陽棚。兩人坐下自個泡茶，玉兒用責備的口氣問盧永：“我們大夥是集體開罪你了是不？每次約你都不去。”

“他呀，忙著跟網友約茶約飯，哪還記得我們這些老同學了。”麗凡半開玩笑接了句。她知道盧永常和微信新認識的朋友一起玩一起唱歌，故意這麼將他。

盧永訕訕一笑，說麗凡你再把我拉進群裡，退了群我和這幫老同學還真疏遠了。

麗凡真的就又把盧永拉進了群。為表誠意，盧永趕緊發紅包，向眾人示好。

又一個週日，玉兒，麗凡和光明等人去某村看楓葉回來途中，聊起新購進的不鏽鋼鍋和飯碗需要煮開兩次後才能使用。麗凡說不巧，這些剛好都由她來採辦。晚上趕緊先開鍋，免得忘了，下週不能用。

因為盧永的臭脾氣，明知他有整套泡茶工具，玉兒後面組織的旅遊都繞開他叫了光明和別人。這段時間，每週日幾個人就一起走村串鎮，跑到各個偏遠村莊看新農村建設的成果。為了避免某些村莊沒有飯店時他們用餐的不便，幾個人合買了整套爐、鍋、碗和茶具等。

麗凡買的就是鍋，碗，筷子和壺。晚上麗凡把新鍋新碗都連煮開兩次，順手拍照發到群裡。

盧永不知詳情，就發表意見說這些太麻煩，不如買一次性的，省心省事。

麗凡懶得解釋，玉兒嫌麻煩也沒解釋，大家就都沒發跟進的訊息。敏感的盧永一下又感覺自己的被孤立，當天晚上，再次退了群。

05

這天，忙亂中的麗凡看到玉兒私信：盧永又退群了。

人在忙中性子總會有點浮躁。麗凡也上火了，想起上次拉盧永進群，玉兒問她：盧永會不會沒幾天又退了。當時她隨口就說：這傢伙再無故退群我就把他拉黑。

麗凡發私信問盧永怎麼回事，他只回三個字：沒意思。

“你這麼反反覆覆就不怕我們集體拉黑你？”麗凡問。

“無所謂，反正有人拉黑了。”

“好，我現在就刪掉你。”

“隨便。”

簡簡單單幾句對話，讓麗凡更上火。她關掉對話方塊，先忙完手頭工作，等待盧永後面的表現。

半個小時後，微信悄無聲息。他當她是玩笑，她等他的示弱。結果，他不了了之，她終於開啟通訊錄，稍作猶豫，盧永的名字就真的消失在名單裡。

此後數日，麗凡以為盧永會打電話來找她算賬，哪怕罵她一聲也行。總之，她覺得他發現資訊發不出去時應該會有所表示的。

這一兩年來，盧永已習慣了不定時找她聊天。有時分享自己外出看到的風景，有時告訴她去了哪裡吃了什麼新鮮東西。有時約茶有時約K歌。所以，被刪除好友關係後，盧永應該不出三天就能發現。

然而，三天過去，盧永沒有任何訊息。

盧永其實真在第三天給麗凡發信息了。對話方塊彈回“你不是對方好友”的資訊，讓他怔了好久：麗凡，你夠狠！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退群，還真拉黑我了！

他確實有一刻衝動想打個電話質問麗凡，卻又意外地冷靜下來。這麼多年，三思而行從不是他的性格。這天他卻對著手機螢幕，仔細回憶起很多事來。

“凡事不強求，我們作為成年人不必總為難自己去討好別人。”他突然就記起麗凡說過的這句話。然後，放棄了打電話的想法。

06

一週過去，麗凡也想了很多。多年以來，她只知道盧永急性子，暴脾氣，有時候愛計較。但心好，能力之內也樂於助人。

她習慣他對自己的討好，從沒理解過他自卑之心的敏感多疑，以及有點過度的自尊。

等不來他的訊息，仔細把整個事件回放，麗凡才算有點明白：

成年人的情誼，就像人的骨頭。少年童年時再生能力強，吵吵鬧鬧過後總能和好如初。中年之後，裂痕一旦產生，就如瓷器，無論如何修復，暗傷潛在，終生隱疾。

所以，像盧永和光明，餘生頂多只能碰見了就打個招呼，再不能回覆到以前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關係。

如今，麗凡與盧永，雖不至於陌路，卻也回不到之前可以隨心所欲聊天談地了。

她以為他會重新申請新增好友，然而沒有。

他以為她是知己，她卻為一點不相干的事刪除了他。

直到金鳳到盧永家，麗凡才再次和盧永相遇。他們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又一起去看了梅花。

在樹下，他望向她，還是滿眼溫柔。她回於他，仍然笑意盈盈。只是彼此都明白，再也回不到從前。

人生海海，杳杳際遇。緣起，人群中我看見了你，於是一起相伴走了一段路。緣落，我看見你在人群中，你向左，我在右，漸行漸遠。

無謂對錯是非。人生，總會有某些時候高估了自己的位置，猜錯了故事走向。於是結局就變成事與願違，故事就寫成各自安好。

某天，當麗凡收到一條社交軟體發來的邀請簡訊，說有人把她設定為放不下的人，邀請她下載該社交軟體，給予迴應時，她笑了。她知道是誰對她放不下又不再聯絡。但，知道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