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分享贓物

生活,有時很荒唐;生存,有時很無奈。

我曾經享用過贓物。贓物者,用非法手段獲取之物品也。不過,我可沒有親自參與其行動,只是受邀分享而已。這樣的事也不只一回,但都是在某處某位知青的茅屋裡悄悄地進行。在此,我選取其中一次他人無所謂,而我卻有所顧忌的公開分享來講述。如今回憶起這件事來,我覺得有趣,還頗帶一點點戲劇化色彩。

夕牛灘屬於我插隊落戶的大隊的地盤,也是公社所在地,當然也就成了回龍公社最熱鬧的地方,除了供銷、糧庫,信用社等機構外,還有一個簡陋的小餐館。當時,我正在位於小餐館旁的大隊村小代課。

農村學校開課時間比較遲,草草上完幾節課後,已隔中午1點不遠了。當天早上,為貪圖多睡點懶覺,簡單吃了兩個冷紅苕,就匆匆地從兩、三里外趕去上課,其時,腹中那點碳水化合物早就異化了,肚皮大“唱”《空城記》。除了餓得難受外,身體還因沒有及時補充物質而導致熱能不足,因此,感到室內很陰冷。而室外則萬里雲天,陽光燦爛。在走出教室的瞬間,我還感到陽光有點炫目刺眼,以至我的眼睛都要眯起來;日光普照,暖意融融,算是個難得的冬日暖陽天。但是,天氣再好,我也沒什麼好心情,當下,最要緊的是儘快滿足很強烈的進食的慾望。可是想到還要趕回居所燒火做飯,我的眉頭就皺緊了,忍飢挨餓的時間太長,很難忍受。恰好口袋裡還有點鈔票和糧票,就擬先到小餐館吃一碗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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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陽光下站了片刻,正要走向小餐館時,隨意一瞥,看見從金鵝方向約三、四十米外走來兩人,仔細一瞧,我認出來了,都是本城知青,一人只是面熟,一人則是很熟識的C君。他們倆人都頭戴著在那個時代很時髦的軍帽,只是戴得不太正規,有點歪——好像這樣,才顯得有風度;再加上外衣不著紐扣,特意顯擺,以便露出軍用腰帶——如此一來,敞開的衣襟迎風一吹,又頗似張牙舞爪般地在上下翻動。而且,我還看清了,他們各人手上都倒提著一隻雞,那雞還不時拍打著翅膀;他們各自嘴上都叼著一支香菸,顯得大大咧咧、目空一切,走姿大搖大擺。如此的個性張揚,咋一看還真有幾分放蕩不羈的狂態。事實上C君的面相本來就天生有幾分彪悍,不怒而威,再加上又是如此這般咄咄逼人的神態,還真有點匪氣、霸氣,令我發出會心一笑。我正要打招呼,恰好,C君也認出我了,先打招呼,用空著的手一招,然後吐出菸頭,高喊著我的名字。

好久不見C君了,他和我同時下鄉,同在一個大隊,相隔不遠,也有來往。半年多後,他就轉戶到另一個公社去了,大約一別已是兩年未再謀面。算是朋友了,相會自然親熱。寒暄幾句後,他把同行的夥伴和我作了相互的介紹,然後,在各自簡單談了點自己的情況後,C君就直截了當地邀我吃雞,邊說邊朝小餐館徑直走去。

吃雞,好啊!在貧困年代誰不喜歡佳餚美食?不過,在當時卻令我有點犯難。這事瞞不了我,我知道這雞來路不正,不論他們是暗偷還是明搶,或者用什麼別的手段得來,總之,是贓物無疑。雖然這種來路不正當的東西我不是沒吃過。我之犯難並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怕影響不好。

我本是個守規矩的人,天生不具備強梁的基因,在當地人的心目中,也算得是安份守紀;更重要的是我還一心想著跳出“農”門,茲事體大,如果造成不良印象,把我看成一丘之貉,或者傳揚開來,或者告我一狀,導致在檔案上記上一筆表現不好,從而影響前程;再加上又處在公社的中心地帶,常有社隊幹部來往,一旦撞見又怎生是好?而且,又為人師表,怎能在公開的場合與之為伍呢?何況,周圍的人,從其言談舉止中也得看明白,他二人是提勁打靶者,因而,對我們側目而視;特別是經營小商店的劉大婆乜斜著我,表情怪異。見此情狀,我的腳步明顯猶疑,我想,贓物之雞我不是沒吃過,如果不是在這公社的中心地帶,而是把雞拿到我偏僻的住所就再好不過了,那樣我還有什麼顧慮呢?而今眾目睽睽,如芒刺在背,怎不使我躊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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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君見我有點畏縮不前,用肩膀頂了我一下說:走哦!我還沒動,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再催:快點!我想也罷,飢火在燒,饞蟲在咬,胃腸乾癟,太需要蛋白質和脂肪潤滑了,內心慾望實在是非常強烈,哪能經得住那美食的誘惑啊,就算是有點尷尬也顧不得顏面了。

但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減少負面影響,還是要裝模作樣一番。於是,我的戲劇化“表演”開始了。先是向劉大婆報以一個歉意的假笑,然後,朝著C君一努嘴,示意沒辦法啊,我是身不由己。劉大婆微微頷首,沒有任何其它表情。

接下來是再次“表演”。走進小餐館,迎著餐館經營者先大伯孃有些驚詫莫名的目光,我裝著一臉苦笑,悄悄用手朝C君一指,這老婆子倒象是有幾分理解似的予以一笑。

既來之,則安之。想著美味佳餚,忍著飢腸轆轆。宰殺完畢,我仨就等著先大伯孃烹煮成熟而大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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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雞,對我們來說當然不嫌其多,好在先大伯孃水加得不少,不然,連湯都不會留一口。食畢,他們回城,我送別二人幾十米後,趕緊折轉來挽回不良影響,又作了最後一次“表演”,竭力撇清自己以求洗刷。我不厭其煩地對人解釋,意謂: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們亂來,我不敢;他們強行拉我,我是躲不開、惹不起。我邊說邊表示出一臉的無奈。畢竟,我的名聲不壞,還是獲得諒解,沒有人傳播,也沒有人打小報告。

但是,我不能吃人不饒人,從內心講,對C君的友情款待,我一直銘記於心,感念於心。以至40多年後,在知青聚會上,我還當面對C君重提此事,並表示感謝。

作者:謝非,四川省宜賓市老知青,1954年生人。文革後的初69級學生,1970年上山下鄉在本市興文縣山區插隊。1974年底離開農村,先後就讀於中等師範學校和省教育學院函授專科,任過小學中學教師。2014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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