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李白，是長安街最能打的仔

那一天長安城街面上的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李白謹慎地按著腰間的寶劍，身形壓低，小心戒備地盯著對面數十個漢子的一舉一動。

唐人尚武，但對隨身帶劍戒令還是比較嚴苛的。這些漢子們大多手持短刀棍棒，黑壓壓的一片如雲壓來，看起來頗為雄壯，煞氣逼人。

反觀李白，孤身持劍，作為隴西文士干謁而來長安，與這些長安本地豪客對比顯得勢單力孤。

其實這場爭鬥說來不過是由鬥雞上的衝突引起的。但遊俠風尚，快意恩仇，說不上誰對誰錯，況長安的豪客們一向豪橫，李白又是何其驕傲的一個人。當這群漢子終於湊齊了人手，緩緩地聚攏過來時……

李白很猶豫要不要拔劍。

1

李白很能寫，這是公認的一件事。但李白有多能打，說法不一。

古代講究的是一個窮文富武，這句話是沒毛病的。與讀書相比，練武確實是一件非常花錢的事，從鍛鍊身體所需要的膳食到聘請專業的授武師傅，再到古代昂貴的鐵製兵器無一不是需有足夠的財力支撐。

李白出身富商之家，錢財方面的硬體條件是完全滿足的。事實上，李白從小習武，崇尚遊俠。

據《新唐書  文苑傳》載，李白

“喜縱橫術，擊劍，為任俠” 。

《新唐書  李白傳》也強調過：

“（李白）喜縱橫術，擊劍為任俠，輕財重施。”

而在《與韓荊州書》中，李白有一段“李白範”很足的自我介紹：

“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幹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

李白小的時候就很能打。熊孩子一個。

2

《史記·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二，殺人，人不敢忤視。”

我們應該注意到荊軻易水訣別後赴往強秦並不是獨身一人。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個燕太子派出的勇士——秦舞陽，年十二歲便因故殺人，戰國時人以為勇。

李白拔劍砍人的年紀不比他大多少。據魏顥為李白所寫的《李翰林集序》中，記載著李白十五歲時“少任俠，手刃數”，聽來悚然。

而在這句話前面魏顥則寫道：

“……見之。眸子炯然，哆如餓虎，或時束帶，風流醞藉。曾受道籙於齊，有青綺冠帔一副。”

大概是說李白神采外貌斐然不群，曾經還受過道籙，有制服，是個正經道士——緊接著一句“少任俠，手刃數人”……豁！敢情是以前砍人砍多了來超度他們的！

以上當然是玩笑話。

有些人的看法是李白曾經確實打過架，但手刃數人實屬謠言。唐代律法森嚴，鬥殺罪判刑慎重。李白倘若真的因為鬥毆出過人命那麼絕不可能瀟瀟灑灑地四處拜謁寫詩，當官差吃白米的嗎？

但我覺得他們這種看法忽略了某些特殊情況。比如說見義勇為，倘若李白所殺之人是為禍一方的惡霸、盜匪，那麼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沒人會去追究李白的責任。

結髮未識事，所交盡豪雄。卻秦不受賞，擊晉寧為功。託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

當朝揖高義，舉世稱英雄。小節豈足言，退耕舂陵東。歸來無產業，生事如轉蓬。一朝烏裘敝，百鎰黃金空。彈劍徒激昂，出門悲路窮。吾兄青雲士，然諾聞諸公。所以陳片言，片言貴情通。棣華倘不接，甘與秋草同。

——李白《贈從兄襄陽少府皓》

結髮是二十歲，李白剛剛成年。青年李白也剛得很。

03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李白《俠客行》

很多人讀《俠客行》時都以為前面這幾句李白是在說自己，但其實不是，這幾句說的是戰國時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屠夫朱亥、門房侯嬴兩個地位低賤的人受到了信陵君禮賢下士的照顧，朱亥為信陵君“椎殺晉鄙”，而侯贏在為信陵君出謀劃策後“北鄉自剄”。他們是李白嚮往的俠客。

所以這幾句才是李白說自己的：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要做就做他們那樣的壯士，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那樣才能不愧此生啊！

李白是從邊塞出生的，唐代關隴一帶的風習

“融胡漢為一體，文武不殊途”

（陳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論論稿》）。李白少年時代，頗受關隴文化風習的影響，那一種來自蠻荒的豪邁和幻想，融入了李白一生的詩文和為人中。

若僅就武功來論，李白“十五好劍術”（《與韓荊州書》），“高冠佩雄劍”（《憶襄陽舊遊贈馬少府巨》）。

從公元725年開始，李白完成自己在四川的學業之後，就開啟了自己不羈放縱遠遊天涯的一生：

巴陵、揚州、蘇州、杭州、越州、台州、溟海、江西、汝海、襄州、江夏、嵩山、洛陽、太原、恆山、陳州、楚州、泰山、越中、幽州、魏州、汾州、華山、約州……

李白的步履踏過了大半個大唐的疆域，始終陪伴在他身旁的事物中，有一把劍。

▲吳玉龍  長安醉市圖

李白攜劍從來不把它當做無意義的裝飾品，而是真正具有實戰價值的防身的武器。

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就是李白與好友吳指南結伴同遊期間，行至湖南時，吳指南患重病逝世。在李白孤身時一隻猛虎突然出現，想要搶食吳指男的屍身。當此困境，李白拔劍與猛虎對峙，最終令猛虎幾度徘徊不甘退走。

還有一件事是李白在一次入山時偶遇盜匪，當時李白喝得微醺，酒勁上頭，豪氣雲天地拔出劍，就把猝不及防的幾個強盜都砍了。這活其實相當兇險，李白要是沒喝大誰贏誰輸還在兩可之間，所以當李白酒醒之後，嚇出了一身冷汗。

趕緊又來了一杯酒壓壓驚。

04

裴旻，是李白的劍術老師。這是一個劍術超群的猛人。據《獨異志》記載，裴旻“擲劍入雲，高數十丈，若電光下射，漫引手執鞘承之，劍透空而入，觀者千百人，無不涼驚慄”，以至於李白“顧餘不及仕，學劍來山東。”

裴旻後人也有佐證，李白

“嘗心許劍舞。裴將軍，予曾叔祖也，嘗投書曰：‘如白願出將軍門下。’”

（裴敬《翰林學士李公墓碑》）

《新唐書》裡也說，

“文宗時，詔以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

李白的詩，裴旻的劍，張旭的字。這是玄宗時期的三絕。

裴旻將軍的出身，絕對不是一個徒有虛名的花架子，天下第一的名頭雖有爭議但大體上還是認同者居多。跟隨這樣一個師父練劍，李白雖然不會真的像好事者起鬨那樣詩文天下第一，劍術天下第二，但絕對是一個高手。

李白，很能打！

05

其實長安街一役中我懷疑李白最後是沒有拔劍的。當幾十條如狼似虎的漢子撲來時李白心裡可能盤算了下，覺得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

所以李白真的很感謝後來當了江陽宰的哥們陸調，在長安街黑社會包圍他的時候及時叫來了執法人員打黑除惡。

以至於他在寫給陸調的詩中除了狠狠誇了朋友一番，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外還惡狠狠的說道：哥們你既然當了一地官員，那麼就該狠狠打擊一下當地的違法犯罪，不法團體。

渾然是一副有點記仇的模樣。

具體的細節大家可以看詩。

泰伯讓天下，仲雍揚波濤。清風蕩萬古，跡與星辰高。開吳食東溟，陸氏世英髦。多君秉古節，嶽立冠人曹。風流少年時，京洛事遊遨。腰間延陵劍，玉帶明珠袍。我昔鬥雞徒，連延五陵豪。邀遮相組織，呵嚇來煎熬。君開萬叢人，鞍馬皆辟易。告急清憲臺，脫餘北門厄。間宰江陽邑，翦棘樹蘭芳。城門何肅穆，五月飛秋霜。好鳥集珍木，高才列華堂。時從府中歸，絲管儼成行。但苦隔遠道，無由共銜觴。江北荷花開，江南楊梅熟。正好飲酒時，懷賢在心目。掛席拾海月，乘風下長川。多沽新豐醁，滿載剡溪船。中途不遇人，直到爾門前。大笑同一醉，取樂平生年。

——李白《敘舊贈江陽宰陸調（一）》

太伯讓天下，仲雍揚波濤。清風蕩萬古，跡與星辰高。開吳食東溟，陸氏世英髦。夫子特峻秀，嶽立冠人曹。風流少年時，京洛事遊遨。驂驔紅陽燕，玉劍明珠袍。一諾許他人，千金雙錯刀。滿堂青雲士，望美期丹霄。我昔北門厄，摧如一枝蒿。有虎挾雞徒，連延五陵豪。邀遮來組織，呵嚇相煎熬。君披萬人叢，脫我如貔牢。此恥竟未刷，且食綏山桃。非天雨文章，所祖託風騷。蒼蓬老壯發，長策未逢遭。別君幾何時，君無相思否。鳴琴坐高樓，淥水淨窗牖。政成聞雅頌，人吏皆拱手。投刃有餘地，回車攝江陽。錯雜非易理，先威挫豪強。城門何肅穆，五月飛秋霜。好鳥集珍木，高才列華堂。時從府中歸，絲管儼成行。但苦隔遠道，無由共銜觴。江北荷花開，江南楊梅鮮。掛席拾海月，乘風下長川。多沽新豐醁，滿載剡溪船。中途不遇人，直到爾門前。大笑同一醉，取樂平生年。

——李白《敘舊贈江陽宰陸調（二）》

重要的事情寫兩遍，這樣的李白，也是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