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能擼貓狗，當獸醫真的很幸福嗎？

大家都說當醫生很掙錢，還說每天和小動物在一起很快樂，那當貓貓狗狗的醫生豈不是天下最爽的工作？

巧了，我就是一名小小的獸醫，準確來說，是個常常被人羨慕的獸醫，理由如上。從剛進入大學起，直到現在，我也捫心自問，成為一名獸醫真的幸福嗎？答案在我短短的獸醫經歷中不斷變化。

學費花得更“值”

當獸醫先要學獸醫。

有兩句話長期伴隨我的本科5年，一句是 “專業選得好，期末賽高考”，另一句是“其他專業放假了，圖書館只剩下還沒考完的動醫學生”。

這兩句話不假。

和人類醫學專業相比，動物醫學的課可能沒那麼難，但要學的內容多太多了

：人類醫學要學

生理生化

，我們也學；人類醫學有內外婦兒，我們有

內、外、產科、中獸醫

“四大金剛”；人類醫學只搞定人類，我們要搞定

貓狗魚牛馬野生動物

……

本科畢業時，我發現自己比隔壁專業的同學多修了近100個學分，真的落下了眼淚：這學費交得真值。

所以當獸醫之前的學獸醫經歷幸福嗎？看你怎麼想吧，我覺得……就那樣。

我的患者不說話

和人類的醫生相比，我的患者不會說自己哪兒疼，也不會說自己想活下去。

針對它們的所有醫療決定，都由它們的主人做出

。主人說救，它們也許就能繼續活下去；主人說算了吧，它們很可能就此默默從這個世界消失。

這個職業特點，為我帶來了很多無奈。

記得有一次，一對母女帶著一隻毛茸茸的大金毛來到了診室。這隻毛孩子還不滿1歲，這幾天開始發燒、沒有食慾。在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後，醫生確診毛孩子感染了

鉤端螺旋體

。

這是一種會感染人也會感染狗狗的細菌，但只要做好防護，人類感染的機率很小，即便感染也症狀輕微。

受到鉤端螺旋體感染的狗肺丨Wikipedia/CDC

儘管現在是治療毛孩子的最佳時機，儘管醫生百般解釋，但知道毛孩子的病情後，主人還是堅持拒絕治療，並要求立刻給毛孩子執行安樂死。

而此刻的狗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仍強打起精神緊緊守護在主人身旁。我們真的的很希望這一切可以不用發生，但我們卻又那麼地無能為力。

母女倆最終還是簽署了安樂死協議。看著她們離開診室的背影，我知道，毛孩子將要面對的是一次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

雖然這樣極端的病例並不多見，但只要經歷過一次，深深的無力感便會在心頭籠罩很久很久。

有人棄養自己生病的寵物，還有人殘忍地消耗動物的生命牟利。

我參加過一次救助野生動物的志願者活動，與世界各地的志願者一起救助200多頭黑熊。

黑熊是多麼威風漂亮的動物！但這200多頭黑熊從出生起就被關在熊場的小鐵籠中，被人用一根金屬管捅穿肚子、直搗膽囊，終日的任務就是保持活著，為利益燻心的人類源源不斷地提供自己的膽汁。在被救出後，它們便生活在乾淨、舒適的救助中心裡，接受救治，慢慢恢復。

熊場用來禁錮黑熊的鐵籠丨作者供圖

熊場用來禁錮黑熊的鐵甲丨作者供圖

年邁的貝姆斯是它們中的一員。我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精神沉鬱、食慾下降。經過駐場獸醫的討論，我們為它進行了麻醉後的緊急體檢。體檢結果令所有人感到難過：雖然透過長期服用藥物控制心臟病，但貝姆思的心臟功能仍然逐漸下降，發展為

心力衰竭

。超聲檢查還在貝姆斯的

胸腔中發現了大量的積液

，這使得它的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極其困難。

儘管獸醫和飼養員不合眼地照料，貝姆斯還是離開我們回到了熊星。第二天，我參加了一場特殊的葬禮。葬禮上，大家為貝姆斯祝福：

“希望當你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時，可以忘記曾受過的磨難，忘記人類帶給你的傷害；

希望在另一個世界裡，你有吃不完的蘋果和棉花糖。”

把“被棄”變成“被愛”

直面生老病死，是所有醫務工作者的必修課。

作為動物醫生，我們有醫者共有的悲傷，還有獸醫獨有的快樂

。

動物醫院裡有許多常住的幸運小毛球，比如奇奇。奇奇4個月大的時候，被腳踏車碾傷了左後腿，接著被主人遺棄在醫院門口，後被醫生收留治療。

再後來，曾經受重傷又被拋棄的奇奇改名阿三，由我的室友領養，和一隻叫lucky的大胖英短過上了吃睡不愁、有家人疼愛的生活。

阿三——永遠的表情包丨作者供圖

將“被棄”變為“被愛”的故事，我還經歷過很多。

機緣巧合，透過一個國際訪學專案，我來到了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一所馬獸醫院實習。勞拉是這所馬獸醫院的獸醫護士，她剛在醫院領養了自己的第3匹馬“冠軍”。

佛羅里達是美國的農業州。對佛羅里達人來說，馬不僅僅是寵物或賽馬，也是農場裡的重要勞動力。冠軍被主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非常虛弱，因咬肌萎縮而無法進食，更無法勞動。面對每個月2000多美元的醫療費，冠軍的主人難以負擔，只能忍痛把冠軍拋棄在醫院。

勞拉和同為獸醫的丈夫就是這樣認識冠軍的。他們把冠軍接回家、為它治療，讓冠軍在自家足夠大的農場裡奔跑。

醫生在為冠軍進行神經學檢查丨作者供圖

勞拉的另一隻馬“波尼”也是這樣加入她家的。據說波尼在被領養前左眼出現了嚴重的葡萄膜炎，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而現在波尼已經恢復成了一匹快樂的小矮馬，成為了她家小朋友最貼心的玩伴。

“

我愛這些優雅的生命，我想幫助它們，這也是我成為一名獸醫護士的原因

。”勞拉這樣對我說。

我深受感動的同時也深深感慨，

想要一心投入自己熱愛的事業，不僅要付出很多心血，也需要付出很多錢……

當獸醫幸福嗎？

其實，我的大部分日常工作都很平凡，沒有太多催人淚下、離奇曲折的劇情。上班時間相比996有過之無不及、生活作息沒有規律、工作內容強度高，以及與付出嚴重不對等的薪水和社會地位，才是我們工作的常態。

也正因為如此，

能堅持在這一行奮鬥的獸醫，都有足夠的愛用來發電

。我們有的因為愛而選擇成為獸醫，有的因為成為獸醫而付出和收穫了愛。

回到開頭的問題，做獸醫幸福嗎？我的回答是“

是的，我感受到了幸福

”。

正是這樣的一份工作，讓我對生命有了不一樣的領悟，對人類和自然之間的關係有了更多的思考。從本科入學開始，老師們就向我們傳遞著“One World，One Health”的理念，人類、動物、環境本是相互依存的整體，保證動物健康、環境健康，尊重生命，人類才能繼續長期而健康地發展。

有的人選擇傷害，有的人選擇治癒；有的人選擇拋棄，有的人選擇拯救。這就是獸醫的生活。

作者：兔子愛吃小魚乾

編輯：李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