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有感:走出來的人用餘生修復創傷

對比了幾個其他國家的書名翻譯,深感中華文字的博大精深。《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這本書描繪了一副自由且嚮往,靜謐且具有力量的畫面,少了諸如《教育改變人生》《教育的力量》《知識改變命運》等的功利性,那座叫“教育”的大山是作者竭盡全力飛往的地方。正如作者塔拉•韋斯特弗執著於“Educated”這個單詞一樣,我也執著於她這一切的經歷離不開宗教信仰,離不開摩門教,儘管她還特意在書的結尾強調這不關乎任何形式的宗教信仰。

塔拉•韋斯特弗1986年出生於美國愛荷達州巴克峰山下的家中,9歲那年才辦了延期出生證,在此之前聯邦政府不知道她的存在,17歲才踏進學校上學,作為家中七個孩子中的老么,沒有像尋常人家一樣的眾星捧月、關懷備至,相反地她小時候她跟她的哥哥們並不熟悉。父親是家裡的權威,他的信仰便是全家人的信仰,即使是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母親也被迫接受,在我看來她母親是唯一一個陷進去的人,她本該活得更好。

7歲那年,塔拉開始意識到他們家與其他人不同的就是,他們都不去上學,確切地說是不去學校上學,在家裡母親會教他們,可更多時候他們得幫忙幹活,包括準備末日來臨後的食物補給,去廢料場幫忙分類、焊接,幫助母親製作酊劑……父親時常跟他們講韋弗一家的故事,說政府逼迫他的孩子去學校上學,但他們不肯,最後政府軍把他們圍困在家裡,最後還槍殺了韋弗和他的孩子。塔拉對於這個故事深信不疑,還經常將自己代入,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她深信父親說的學校裡充滿了惡魔,作為在家上學的他們,是被上帝選中的人,上帝會保佑他們一家。

每次有人受傷的時候,父親總讓他們回家找媽媽,讓母親幫他們治療,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認為醫院跟學校一樣是政府的陰謀,他認為每一次的車禍、燒傷、爆炸、毀容,都是上帝對他們的考驗,每次的死裡逃生都是上帝對他們的饋贈,他從不覺得這些本可以避免的意外是他一手造成的。書中沒有正面描述父親對於母親的家暴,只是說他們總是爭吵,可在後面哥哥肖恩家暴他的妻子埃米莉時,她母親說道埃米莉成為以前的她,這是一個充滿暴力和極端信仰的家庭。

山下的奶奶告訴塔拉,你應該去上學。那時候,她還不理解,脫口而出的就是,我不喜歡上學。直到她看見了哥哥泰勒,他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看書,安靜地聽音樂,再到後面泰勒提出要去上學。這一系列行為,深深地植入了塔拉的心裡,她開始意識到,她應該去上學。

泰勒走後,由於父親的廢料場人手不足,於是,離家六年的肖恩從城裡回家幫忙。在塔拉因為車禍,導致頸椎受傷的時候,肖恩用他極其暴力和富有同情心的動作幫她掰正頸椎。可她沒想到的是,在她往後的生命裡,肖恩沒有成為她希望的樣子,卻成為了她心口上那道深且長的傷痕。他會因為一點小事把她按在馬桶裡,然後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和手掌捲成螺絲狀,直到她身體蜷縮在一起;在每次打完她之後,他都會向她真誠地道歉,但過後還是一如既往。後來塔拉才知道泰勒跟奧黛麗為何急著擺脫這個家,原來在她之前他們都飽受肖恩的折磨,最令她心寒的是父親跟母親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在泰勒的引導下,塔拉開始自學,最後考取楊百翰大學。十七歲那年,塔拉開始接受正規的學校教育,在面對不同於自己以往的人的行為和認知的時候,她總是顯得無措和格格不入。她不知道“黑鬼”意味著什麼,她上完洗手間從不洗手,洗碗盆裡的碗盆從不洗,這讓她成為宿舍裡被孤立的那個人。人貴在自知,可是從小到大的成長路徑讓她不得自知,當她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的時候,她開始懷疑、審視以往父親所灌輸給她的一切,但那些觀念深深地根植、糾纏在自己心中,她需要一點點地去解開,然後將它們從心底裡抽出,再埋入新的種子,她知道當新種子開始紮根成長的時候,她將蛻變成為一個全新的自己。

新教育的闖入,為塔拉打開了通往世界的大門,她大量閱讀休謨、盧梭、史密斯、穆勒等的作品,研究那些歷史的看門人如何向自己的無知和偏見妥協,研究父親所得的雙向情感障礙症,她在為自己的過去和當下尋找答案,與此同時她完成一篇篇論文,又在為獲得獎學金和學費的兩端穿梭著,最終在克里博士和斯坦伯格教授的教導下,成功取得了劍橋大學的歷史學博士學位。在她選擇為了出國留學而回到家中偷取證明的那一刻起,她開始真正地脫離了那個大山裡的家和曾經的自己。

她不再為父親的意志而存活,“自我”像一個烙印深深地印在她的心裡,她認為,一系列的轉變、蛻變、虛偽、背叛,都源於“教育”。教育讓她覺醒,讓她脫離,讓她成為自我……父親的躁鬱症、雙向情感障礙症,給家裡每個人扎進了一根深深的刺,而母親是首當其衝的那個,正如我前面所說,她是唯一一個陷進去的人。

從小在城裡長大的母親法耶接受著良好的教育,過著體面的生活,外婆總是想方設法把最好的給她,包括最好的家庭出身,可年輕時候的母親並不想要這些,她不顧反對嫁給父親,從此封閉在幻覺和偏執築起的高牆內。在面對孩子的教育問題的時候,她表現得明智卻懦弱,丈夫的意志決定一切。可在父親稍微鬆口的時候,她又會不顧一切地為她的孩子爭取。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行為慢慢變得完全依附於父親,在面對肖恩對於弟弟妹妹的暴力時,她同父親一樣置若罔聞,答應塔拉為她主持公道卻在父親的威嚴下出爾反爾。在這個過程中她是極其矛盾的,工作中的強悍,家庭中的懦弱,教育上的獨立,精神上的依附,各種衝突交織在一起,令她萬劫不復。

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我總是試圖站在母親的角度去體會她的想法和行為,在她叛逆的年紀選擇了跟隨感性的內心,在她剛踏入那座印第安女神的那一刻,她深深地被眼前的質樸和美麗所折服,可這種不持久的美麗很快就被現實打破,起初,她一定反抗過,慢慢地,她發現她的反抗只會讓他變本加厲,再慢慢地她開始接受這一切,把自我磨滅。

教育使得塔拉和兩個哥哥掙脫那座封閉的大山,可縱使那裡給他們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創傷,印第安女神那搖曳有力的身姿依然刻在他們的腦海裡,因為那裡有他們永遠難以割捨的東西。在那座大山裡,有的人走出來了,有的人陷進去了,走出來的人用餘生修復創傷;陷進去的人用麻木取代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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