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後40回, 襲人為何性情大變, 做人處事盡顯陰險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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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之丫環花襲人,其為人心術一直遭到眾多讀者的非議,其中有愛襲人之賢惠者,有恨襲人之心機者,呈現出強烈的兩極分化現象,比如清人塗瀛在《紅樓夢論贊》中對襲人的評價:

襲人者,奸之近人情者也。以近人情者制人,人忘其制。以近人情者讒人,人忘其讒。約計平生,死黛玉,死晴雯,逐芳官、蕙香,間秋紋、麝月,其虐肆矣......向非寶玉出家,或及身先寶玉死,豈不以賢名相終始哉!惜乎天之後其死也。詠史詩曰:“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若使當年身便死,一身真偽有誰知?”襲人有焉。

塗瀛的這番評價,折射出一個很明顯的問題:襲人若是早早身死,或者能騙到一個“賢襲人”的美名,因為前期的襲人的確是“溫柔和順,似桂如蘭”,其溫和賢惠,堪稱賢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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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後期,襲人性情陡變,黛玉之死蓋由她起;寶玉寶釵成親後,襲人又醋心狠意,挑撥離間秋紋、麝月,這些情節都發生在《紅樓夢》後40回,即

高鶚

續寫,非曹公原稿。而在這個基礎上,倒是讀者乾脆順著續書思維,也將前80回中的晴雯、芳官、蕙香等丫環被攆的黑鍋,也算在了襲人之身。

通讀《紅樓夢》之讀者,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前80回字字珠璣,而到了後40回,人物個個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襲人就是其中一個典型。

《紅樓夢》前80回中的襲人,被脂硯齋贊為“賢襲人”,事實上,襲人確實配得上一個“賢”字,這是晴雯、麝月、秋紋等丫環遠不及的——如果怡紅院沒有襲人鎮著,而是交給爆炭性格的晴雯,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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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書中有很多明顯的暗示,譬如第8回“賈寶玉大醉絳雲軒”,賈寶玉從寧國府拿了一碟豆腐皮的包子,帶去給晴雯吃,卻被寶玉乳母帶走,當寶玉詢問起這件事時,晴雯言語之間便露出不忿之意:

(寶玉)因向晴雯道:“今兒我那府裡吃早飯,有一碟豆腐皮的包子,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說了,只說我留著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別提!一送了來,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飯,就擱在那裡。後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寶玉未必吃了,拿來給我孫子吃去罷!’她就叫人拿了家去了。”——第8回

晴雯性情率直,說話做事都欠考慮,李嬤嬤乃賈寶玉之乳母,在榮國府中乳母極有體面,相當於半個主子,晴雯言辭激烈,僅為一碟包子,便露不滿之心意,便發不悅之言辭。

蓋因晴雯之語,直接導致了後文中賈寶玉怒摔茶杯,要攆走自己乳母的風波,幸襲人從旁勸解,這才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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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對同樣的事,襲人的反應則完全不同,譬如第19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李嬤嬤再次吃了賈寶玉專門給襲人留的酥酪,襲人的做法卻顯得成熟穩重,盡顯溫柔之風:

寶玉命取酥酪來,丫環們回說:“李奶奶吃了。”寶玉才要說話,襲人便忙笑道:“原來是留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吃的時候好吃,吃過了好肚子疼,足鬧的吐了方好了。吃了倒好,擱在這裡倒白糟蹋了,我只想風乾栗子吃,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床。”寶玉聽了,信以為真,方把酥酪丟開,取栗子來,自向燈前檢剝。——第19回

若非襲人這般言語,寶玉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必發雷霆之怒,又要回賈母攆走自己乳母——寶玉要攆自己乳母,這等沒規矩禮數的事,賈母如何會同意?故而襲人稱吃了酥酪拉肚子,讓李嬤嬤吃了也好,省得沒人吃白糟蹋了,再以剝栗子分散賈寶玉的注意力,無形之中就將這場風波扼殺在萌芽狀態。

脂硯齋亦有批語,評價晴雯、襲人之不同做法:奶母之倚勢,亦是常情;奶母之昏憒,亦是常情。然特於此處細寫一回,與後文襲卿之酥酪遙遙一對。足見晴卿不及襲卿遠矣。餘謂晴有林風,襲乃釵副,真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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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前80回,襲人品性端正,心性成熟,做事穩重,對心性還未成長的賈寶玉而言,襲人如妻、如姐、如母一般,真真是“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寶玉”。

可到了後40回,襲人性情大變,再無之前的溫柔敦厚,為人行事也變得陰險卑劣起來,以致於讀者每每看到襲人之文字,總是一臉問號——這真的是襲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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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紅樓夢》第96回“瞞訊息鳳姐設奇謀,洩機關顰兒迷本性”一回,彼時賈母等人已經開始策劃金玉良緣的婚事,期間賈母身邊的丫環傻大姐因為一句無心之語,竟被襲人打了一個嘴巴子,且看原文:

黛玉因問:“寶二爺娶寶姑娘,她為什麼打你呢?”傻大姐道:“我們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我白和寶二爺屋裡的襲人姐姐說了一句:‘咱們明兒更熱鬧了,又是寶姑娘,又是寶二奶奶,這可怎麼叫呢?’林姑娘,你說我這話害著珍珠姐姐什麼了嗎?她走過來就打了我一個嘴巴,說我混說,不尊上頭的話,要攆我出去。”說著,又哭起來。——第96回

珍珠,乃襲人當年在賈母處之舊名,傻大姐亦是賈母手底下丫環,故循當年叫法,以珍珠姐姐相稱。而這位所謂的“珍珠姐姐”,儼然跟前80回那個溫柔和順的襲人判若兩人,縱觀《紅樓夢》前80回全部文字,襲人何曾對人發過脾氣?又何曾動手打人?

縱使傻大姐有口無心,說了不恰當的話,襲人也應是拉過一旁,軟語勸慰,令其不要對外亂說才對。要知道當年邢夫人從傻大姐手中發現繡春囊,亦不過悄聲責備(第74回),如何“尷尬人”邢夫人都這般“善良”,倒是那個溫柔和順、似桂如蘭的襲人,反而變成了蛇蠍女子,動輒威脅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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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鶚在《紅樓夢》續書40回中將襲人描繪得面目全非,此乃紅學愛好者之共識,張愛玲亦在《紅樓夢魘》之“紅樓夢插曲之一——高鶚、襲人、婉君”中提到這一點:

高鶚對襲人特別矚目,從甲本到乙本,一改再改,鍥而不捨,初則如春秋筆法一字之貶,進而形容得不堪,是高本違反原書意旨最突出的例子。恨襲人的固然不止他一個,晚清評家統統大罵,唯一例外的王雪香需要取個“護花主人”的別號,保護花襲人。

張愛玲透過考據認為,高鶚之所以將襲人描繪得不堪,跟他當年的一妾婉君有關,此論與本文關係並不緊密,故而暫時按下不提,感興趣的讀者可自行閱讀《紅樓夢魘》一書。

高鶚續寫之襲人,打丫環嘴巴子,已是過分了,更嚴重的是襲人對金玉良緣的促成,已經到了卑鄙無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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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第96回,彼時賈寶玉丟失了通靈寶玉,人也變得瘋瘋癲癲,賈母、王夫人、王熙鳳準備讓賈寶玉迎娶薛寶釵,藉著喜事“衝一衝”,襲人得知後,她的第一反應很符合前80回中的人設:

襲人想到這裡,轉喜為悲,心想:“這件事怎麼好?老太太、太太那裡知道他們的心事?一時高興,說給他知道,原想要他病好......若是如今和他說娶寶姑娘,竟把林姑娘撂開,除非是他人事不知還可,若稍明白些,只怕不但不能沖喜,竟是催命了!我再不把話說明,那不是一害三個人了麼?”——第96回

襲人深知賈寶玉心中只有一個

林黛玉

,所以她對金玉良緣很是擔憂,如果賈寶玉發現自己娶的不是林妹妹,恐怕當場就要發病,林黛玉亦不能活,寶釵則剛嫁進賈家,便成了寡婦,真真是害了三個人!

襲人的思維邏輯透露著善良,所以她挺身而出,將賈寶玉的心意告知了賈母、王夫人等人。誰知賈母等人得知後,居然安排了一個所謂的掉包計——告訴賈寶玉迎娶的是林黛玉,蓋頭下面的人卻是寶釵,這做法已然荒唐得不著邊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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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詫異的是,在賈寶玉成親當夜,襲人又變得格外卑鄙無恥,她配合“掉包計”,成功促成了這場悲劇,甚至在新婚當夜,襲人的反應令人不齒:

寶玉定了一回神,見賈母王夫人坐在那邊,便輕輕的叫襲人:“我是在哪裡呢?這不是做夢麼?”襲人道:“你今日好日子,什麼夢不夢的混說!老爺可在外頭呢!”寶玉悄悄兒的拿手指著道:“坐在那裡的這一位美人是誰?”襲人握了自己的嘴,笑的說不出話來,歇了半日才說:“那是新娶的二奶奶。”——第97回

此處的襲人盡露卑劣之相,頗有小人得志之嫌疑。她作為“掉包計”的實施者,必然知曉這個計謀的殘忍之處,賈寶玉一旦娶了薛寶釵,毀掉的是寶、黛、釵三個人的幸福,更何況此時的林黛玉早已氣息奄奄,即將踏上死亡之路——這些襲人統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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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眼看著這場悲劇,她的反應卻是“握著嘴,笑的說不出話來”,可見她無視這場掉包計的荒唐處,只為“金玉良緣”的促成而感到幸災樂禍,彷彿她前番的擔憂,只不過是擔心賈寶玉頭腦清醒,恐不願娶寶釵,而不是擔心這三個人的命運走向,一旦生米煮成熟飯,襲人便露出了小人的嘴臉。

綜上,《紅樓夢》後40回的襲人,跟曹公原稿中的襲人判若兩人,堪稱一正一反。也正是因為高鶚的續寫,導致後世讀者紛紛對襲人口誅筆伐,甚至連前80回的溫柔賢惠,亦成了惺惺作態,高鶚之續寫被紅學愛好者判為“狗尾續貂”,僅從襲人的人物塑造來看,當是正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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