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別再吐槽惡婆婆了，明明是焦仲卿把妻子逼上絕路

要說媽寶男的鼻祖，非《孔雀東南飛》裡面的焦仲卿莫屬，如果不是他多情、懦弱、低情商、沒擔當，劉蘭芝根本也不會死，就算他最後“自掛東南枝”也不能洗白。

《孔雀東南飛》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故事，主要講述了一個沒落官宦人家的閨秀劉蘭芝嫁給鳳凰媽寶男焦仲卿之後，夫妻恩愛，遭到婆婆的嫉妒虐待，逼迫焦仲卿休妻，劉蘭芝回家後又被逼改嫁，兩人雙雙殉情自殺的故事。

聽上去還是很感人的愛情故事，充滿了對封建制度無情的控訴。但是仔細一琢磨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因為整個悲劇基本上都是焦仲卿這個低情商丈夫造成的，什麼婆媳矛盾根本不是重點。

焦母生氣的根源是焦仲卿處理“婆媳關係”的態度和方式

一提起《孔雀東南飛》大家往往會聚焦在“婆媳矛盾”上面，雖然劉蘭芝的惡婆婆焦母的確難纏，但是她真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丈夫焦仲卿，是他在處理婆媳問題時候的低情商方式，簡直要擊穿地心了。

以劉蘭芝“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的個人修養，以及後面被休後縣令和太守家公子都要求娶她的情況看來，她絕非是小門小戶的窮丫頭，而是官宦人家的閨秀。

否則，焦母這樣挑剔的人根本也不會看得上她，別忘了焦仲卿只不過是個基層公務員——府吏，焦母的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認為他是“汝是大家子，仕宦於臺閣”，牛皮不要吹的太滿了。

可見劉蘭芝和焦仲卿的婚事就是一場兩個沒落官宦家族的聯姻，只不過焦母認為自己的兒子是個男人，在古代有著絕對的性別優勢，能有功名那就是天子門生，別看現在只是個小吏，將來是當宰相的。

而媳婦劉蘭芝則不一樣了，別看婚前是千金小姐，婚後就只配給焦家來做免費的保姆和傭人：“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家庭地位不能比牛馬再高了。

但是焦仲卿這個的、臭小子，他怎麼可以對劉蘭芝那麼好呢？明明經常在單位加班，好幾天都不回家一趟，“相見常日稀”，可是好不容易週末放假回家一趟就知道在屋裡陪媳婦，圍著劉蘭芝打轉。

這在焦母的眼中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婦忘了娘”，要是焦家有個老公公還好一點，可是悲哀的是焦母是個寡婦，自己辛苦拉扯大了一兒一女，女兒將來也是別人家的人，焦仲卿才是她生命的全部啊！

可是如今焦仲卿眼裡只有劉蘭芝，兩口子好的蜜裡調油，打得火熱，焦母肯定是感覺自己的兒子被劉蘭芝搶走了，兒子只愛媳婦不愛自己了，那她的家庭地位就要保不住了，她的晚年幸福也沒指望了。

而且劉蘭芝實在各方面都太出色了，年輕、貌美、勤勞、賢惠、溫柔、善良，襯托的焦母在家庭中的價值嚴重縮水，焦仲卿最信任依賴的女人不再是老母親，而是變成了妻子劉蘭芝。

所以，滿心酸楚、憤懣的焦母把怨氣全都發洩到兒媳婦劉蘭芝的身上，尤其是焦仲卿不在家的時候，就各種折磨她。劉蘭芝說啥都是錯，幹啥都不對。

劉蘭芝本身是個有文化的女性，她曾經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千金小姐，焦仲卿也寵她愛她敬她，憑啥要受惡婆婆這樣磋磨呢？過不下去了就離婚唄，所以她跟焦仲卿說：“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本來呢，這就是普通婆媳矛盾，其實只要做丈夫的情商高一點，能夠協調好，主要是把老母親哄好了，也不至於非到離婚的程度。

畢竟劉蘭芝她各方面都非常出色，根本沒有任何過錯，焦母也就是憋著一口氣不順而已。

但是焦仲卿是咋處理的呢？他聽了劉蘭芝的話，接著就去找他媽發脾氣去了：

“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結髮同枕蓆，黃泉共為友。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

翻譯過來就是：娘啊，你可別作妖了！我又沒什麼出息，能娶到這個好媳婦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蘭芝她特別好，你為啥要沒事找事呢？

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呢？焦母果然更生氣了，但又找不出劉蘭芝有啥大錯，就說她不聽自己的話“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大概就像現代很多婆婆不讓兒媳婦塗口紅、穿超短裙，但是兒媳婦依然我行我素差不多意思。

焦母甚至表示連下家都給兒子找好了“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未必呀！

否則劉蘭芝前腳離開，秦羅敷就應該過門才對，但事實就是等到焦仲卿表示自己要去殉情的時候，焦母還沒有得到秦羅敷家的回覆“阿母為汝求，便覆在旦夕”。

這裡一方面說明焦母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讓焦仲卿休掉劉蘭芝，另一方面說明焦仲卿的條件一般，秦家可能看不上他。

但是，因為低情商的焦仲卿維護老婆，控訴母親的一番話，讓焦母下定決定：這個兒媳婦留不得了！她已經認定劉蘭芝就是個“狐狸精”，不僅搶了她在兒子心中的地位，還教唆兒子來和老母親對抗，這還得了啊！

所以焦母當即表示劉蘭芝必須要走，她用母親的家長權逼迫焦仲卿休棄了劉蘭芝。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裡，就算焦母強烈要求兒子在媳婦和母親之間做選擇，如果焦仲卿情商高的話，還有挽回的餘地。那就是把媳婦先送回孃家過一短時間，再好好哄哄老母親。

距離產生美，當劉蘭芝走後，家裡的很多家務都沒人做，焦仲卿也不開心，焦母也沒人伺候，沒人出氣。她很可能就想起劉蘭芝的好處來，回心轉意也不一定。

但是焦仲卿的情商顯然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公然和母親硬剛，表示：你要讓我和她離婚，我以後就再也不找別人了！“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取！”

這下好了，焦母簡直要氣死了“阿母得聞之，槌床便大怒”，她說出了自己生氣的根源：“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

她自始至終不滿意的根本不是劉蘭芝，而是焦仲卿對待劉蘭芝和她的態度，以及面對“婆媳矛盾”的處理方式。

站在焦母的角度看就是：自己十月懷胎生養的兒子，守寡多年含辛茹苦供他上大學，考上公務員，又給他娶媳婦。本來準備享享清福，誰想到兒子居然娶了媳婦忘了娘，這不就等於兒子被媳婦搶走了，她前半輩子的努力都是給劉蘭芝做嫁衣嗎？

這肯定忍不了！離婚，必須要離婚，換一個本分老實，不會黏著兒子，迷惑兒子和自己對著幹的兒媳婦就好了。

畢竟在焦母眼中焦仲卿那麼出色，將來是要做宰相的人，還愁找不到好媳婦！簡直隨便挑隨便選，就算是個公主也不過堪堪配得上而已，劉蘭芝算什麼呢？

至此，焦仲卿已經無話可說。

他反駁不了母親要求他休妻的決定，但是他硬剛的態度也沒有讓母親滿意，焦母的氣雖然順了一點，但是心依然是充滿了哀怨的，她依舊認為什麼兒子啊這是，一點兒也不懂得體諒母親的心。

本來是一場體面的分手，焦仲卿的多情、懦弱、無擔當害死劉蘭芝

劉蘭芝不是一個一般的女性，她身上充滿了獨立、自由和叛逆的閃光點，尤其是從結局她毅然殉情的行為來看，是個妥妥的烈性女子。

面對丈夫經常加班不回家，她能守得住寂寞，自己勞作織布做家務，侍奉婆婆，撫養小姑；

面對惡婆婆的折磨刁難，她沒有忍氣吞聲，而是率先提出離婚，讓焦仲卿休棄她，大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當焦仲卿無力抗拒焦母，哭哭啼啼的表示現在只能先休棄她的時候，以後找機會再讓她回來的時候。

她甚至都沒有跟著一起哭，而是非常理性的表示：“謂言無罪過，供養卒大恩；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

她已經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會達到焦母滿意，所以明確表示，我不會在回來！我的嫁妝也不要了，留給你下一任老婆，你只要別忘了我們曾經的恩情就可以了。

“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後人，留待作遺施，於今無會因。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

這也說明劉蘭芝不差錢，她和焦仲卿是真愛，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她不會為了愛情委曲求全，但是也不會因為外力的阻撓就徹底背叛自己的愛情。

她從焦家離開的時候，還盛裝打扮了一番，她離開也要有尊嚴地走。這麼強大的心理素質，就是現代很多女性在離婚的時候也未必能做到：

雞鳴外慾曙，新婦起嚴妝。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果然，焦母一看她打扮得這麼美，這麼硬氣，就更生氣了。劉蘭芝也不管她生氣不生氣，只禮節性告辭：

“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裡。本自無教訓，兼愧貴家子。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使。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裡。”

很多讀者認為這一段是說劉蘭芝家裡條件不好，生於鄉野，得了焦家很多聘禮，多疑焦母看不起她才虐待她的。我理解的是完全不同的，這就是劉蘭芝的自謙，順便帶了點諷刺而已。

她如果真的是窮人家的姑娘，絕對不會有這麼好的教養和能力，也不會讀詩書，也不會不要嫁妝。更不會在被休棄之後，火速找到兩個下家，而且一家比一家高階，不是縣令就是太守，都比焦家的條件好多了。

她既然不打算回來，完全可以諷刺一把焦母：我們家自然是小門小戶的，我也沒什麼教養，高攀了你兒子，又得了你們家很多聘禮，卻不能服務的您老人家滿意，現在我要走了，家裡的活兒你自己幹吧。

又和小姑子作別，這裡有一點矛盾，就是“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驅遣，小姑如我長。”與前面焦仲卿所說的“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相矛盾，導致很多讀者認為劉蘭芝沒有生育，這也是焦母不滿意的關鍵點。

我的理解是焦仲卿的話比較可信，劉蘭芝的話是誇大其詞了。因為按照焦仲卿這個情商和焦母、劉蘭芝各自的脾氣來看，劉蘭芝不可能在焦家過這麼多年的。

儘管時間不長，但是劉蘭芝對焦家是有眷戀的，畢竟丈夫是真愛，小姑子也不錯，唯有惡婆婆不對付，所以她雖然表現得很體面，但是在上馬車的時候卻哭得稀里嘩啦“出門登車去，涕落百餘行”。

本來呢，劉蘭芝和焦仲卿離了也就離了，反正焦仲卿也對抗不了自己的母親。劉蘭芝也是個獨立有想法的大女主，但是壞就壞在焦仲卿身上。

這個低情商、懦弱、無擔當的男人，偏偏是個多情種子，他拉著劉蘭芝的手哭哭啼啼的表示：“誓不相隔卿，且暫還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

啥意思呢？就是說他希望劉蘭芝不要改嫁，等著他，他一定不會辜負她的。

可是明明都休棄了，咋還有臉說這種話呢？不久是多久呢？

劉蘭芝看破不說破，他們的確也是還有希望的，只要兩人都能堅持不娶不嫁，只要等焦母年老歸西了，他們就能再續前緣。

所以重感情的奇女子劉蘭芝也答應他：“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但是她也表示自己的父親和哥哥脾氣不太好，可能不會讓她在家乾等著丟人現眼，惹人笑話，希望焦仲卿能想想辦法哄好焦母，儘快接她回去。

可是焦仲卿他也沒有半個字也沒有承諾，也沒有回家去找焦母，而是轉身上班去了！他居然還有心情上班？！真是不知道說啥好了，完全分不清主次矛盾。

果然，劉蘭芝家裡的人素質就是比較高，母親疼愛女兒無錯被休，甚至擋掉了縣令家的求親。但是劉蘭芝的名望在當地實在太好了，所以很快太守家的公子也來求娶了。

《孔雀東南飛》是一首漢樂府，太守在漢朝是一個郡的最高長官，劉蘭芝如果不是官宦人家的閨秀“說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根本不可能有這個牌面，二婚還會有太守公子求親。

而且劉蘭芝的再婚的流程非常嚴謹，各項禮儀都是十分隆重的，一看就是名門望族的大手筆：

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轉，金車玉作輪。躑躅青驄馬，流蘇金鏤鞍。齎錢三百萬，皆用青絲穿。雜彩三百匹，交廣市鮭珍。從人四五百，鬱郁登郡門。

當焦仲卿聽說了訊息，這才著急了，趕緊從單位請了假，趕到了劉蘭芝家裡。劉蘭芝正被父兄逼迫，除了哭也沒有別的沒辦法，一見他來了就問焦仲卿還有啥指望嗎？

其實焦仲卿這時候如果勇敢一點就去找劉蘭芝的父母理論，雖然可能會被揍一頓，但也不至於完全沒戲。

或者事已至此，他認清形勢，大度一點，眼看劉蘭芝就要嫁入豪門了，自己也沒能力給她幸福，那就送上祝福。自己轉身再娶一個，你好我好焦母好，所有人都各得其所，都過上了平平無奇的生活，其實也不錯。

劉蘭芝這樣的獨立女主，就算忘不了焦仲卿，也不會真的就去尋死。可是焦仲卿就是這樣不負責沒擔當的低情商，他接下來的一番話，直接就逼死了劉蘭芝：

“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

翻譯過來就是：祝賀你又找了個好物件，你背叛了我，你去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吧，我自己去死好了。

這是什麼邏輯呢？難道休書不是焦仲卿先寫的？難道不是他保護不了劉蘭芝，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面？怎麼說得好像人家劉蘭芝對不起他一樣，這個甩鍋能力真是無敵了，還要威脅人家。

劉蘭芝也是有脾氣有驕傲的人，一聽焦仲卿這麼誤會她，她也對他是真愛，哪裡受得了這個刺激： “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

於是，劉蘭芝在新婚之日“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而焦仲卿卻先回家拜別了焦母，又躊躇等待了半天，事已至此，他還是不十分相信劉蘭芝真的會為她殉情，生怕自己白白犧牲。

直到他等來了劉蘭芝的死訊，“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然後這倆人出事兒之後，兩家沒打起來，居然還求合葬也是怪稀奇的。且不說人家太守家多麼晦氣，就是劉蘭芝家那暴脾氣的父親和哥哥也要後悔得不行吧，而焦仲卿的老母親又得到了什麼呢？

文章結尾的“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並不只是告誡做婆婆的要善待兒媳，也是在告誡做丈夫的要學會提高情商，合理的處理婆媳矛盾。

南山橘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