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1997年4月10日,王小波給遠在英國的李銀河發了一封郵件,說些零零碎碎的日常,次日凌晨,他卻突發心臟病辭世,被人發現時,他的頭抵著牆壁,牆上有牙齒刮過的痕跡,而桌子上是未完成的作品《黑鐵時代》。妻子李銀河正在英國做訪問學者,接到電話後立馬乘上最近的航班回國。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無數思緒糾纏成亂麻,把她拖進深海里。

那個對她說:“愛你就像愛生命”的人,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她像丟了魂。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來接李銀河的朋友對她說了一句話:

“小波是個詩人,他走得也像個詩人。”

王小波是死後才出名的作家,時至今日,他的熱度也絲毫不減,無數人仍把他奉為偶像。李銀河後來有了兩個身份,一個是王小波的遺孀,一個是女社會學家。在這個鋼筋水泥構築而成的世界裡,王小波和李銀河之間的浪漫愛情被不斷提起,已然成為經典。

“你看我怎麼樣”

王小波和李銀河出生在不同的地方,生長在同樣荒誕的年代。他們都來自知識分子家庭,家庭情況在政治洪流中發生了突變。

李銀河比王小波要幸運一點,

她的父親早早被平反,恢復了工作,她也得以進入大學學習,畢業後在《光明日報》擔任編輯。李銀河原本不叫李銀河,叫“李三反”,後來因為要上小學了,她的父親突然做了一個夢,便給她改名叫李銀河。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很多人說這名字取得大,可當李銀河還不是學者的時候,她就是個智商高、成績好,還有些天真靦腆的女生。

她還曾寫血書要求下鄉去內蒙古兵團,可當真的下了鄉之後,她才感受到了生活的殘酷,看到了人心的不古。

可她遇到王小波之前的生活總的來說還是風平浪靜,沒什麼波瀾。

王小波的父親是哲學教授,家中有好幾個兄弟姐妹,原本不愁吃穿,不想時代的風波將王小波父親這個無辜的人推到了災難的深淵邊緣。

王小波從少年時代開始便輾轉雲南、山東等地下鄉插隊,生活艱苦而貧瘠,可便是這些貧瘠的日子讓他思考人生的意義,並以此為背景寫出了一部部佳作。

當然,大眾是在很久以後才看到他的佳作。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李銀河在報社當編輯時,王小波還在工廠當工人。

還是工人的王小波雖然沒有發表過任何文章,可他寫的作品已經在他的朋友圈子裡流傳開來。

一天,編輯李銀河在朋友那裡偶然讀到了王小波的小說《綠毛水怪》,這部小說相比王小波之後的作品而言仍顯得粗淺幼稚,但

李銀河那時候被其中的文字和故事深深吸引,內心產生共鳴。

她覺得王小波這個作者一定是個富有才華,特立獨行的人,於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去看看他的真容。

李銀河前往王小波家拜訪,想去找王小波父親探討一些哲學問題,並看看王小波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看可是令李銀河失望透頂,王小波其貌不揚,和她長得十分帥氣的初戀前男友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時的李銀河便沒把王小波當一回事,

王小波卻對李銀河一見鍾情。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王小波開始經常跟李銀河借書還書,一次王小波騎著腳踏車去還書,去的路上不小心把書弄丟了。王小波到李銀河的辦公室去道歉,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王小波尷尬地對李銀河說:“不好意思啊,來的路上把書弄丟了。”李銀河不悅,但表面上並沒說什麼。

王小波和李銀河聊著文學,她聽見他冷不丁問了一句:“你有男朋友嗎?”李銀河愣了愣,回答道:“沒有。”王小波說:

“那你看我怎麼樣?”

李銀河瞬間感到有點懵,便委婉拒絕了王小波。當時,李銀河有著穩定的工作,並且學術前途不可限量,而王小波只是個底層工人,兩人身份懸殊,他們的朋友都覺得王小波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想,

王小波用一封封炙熱而真摯的情書打動了李銀河的心

,兩人開始戀愛。

戀愛後,李銀河還曾嫌棄過王小波醜,提出過分手,王小波氣急敗壞,給李銀河寫了一封信:“你應該去動物園的爬蟲館裡看看,是不是我比它們還難看……

你也不是就那麼好看呀,咱們扯平了

。”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李銀河看了他這幽默又有點冒犯的話,反倒笑出了聲,兩人就這樣重歸於好。

他們就像是兩個有趣的靈魂相遇,碰撞出前所未有的浪漫。

熱戀期間的王小波和李銀河,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情話,可是因為工作,他們聚少離多,

王小波便把情話寫在五線譜上寄給李銀河

,讓這些話彷彿有了聲音。

他每封信的開頭都是:“你好哇,李銀河”,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向她訴說愛意:“真不想讓任何人來管我們,誰也管不著,和誰都無關。告訴你,

一想到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

李銀河則把王小波比作男版的灰姑娘,覺得這個“灰姑娘”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是很有才華,心地善良,也是真心對她好。王小波這個原本內向、書生氣的人,在遇到李銀河後更是變得大膽又瘋魔。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相戀兩年後,王小波和李銀河在1980年的1月結了婚。那時,王小波剛考上中國人民大學不久,而李銀河就職於中國社會科學院,做社會學的研究。王小波沒有遵從自己真正的心願學文學,在父親的勸導下,他重入校園時選擇了理科,考上大學後選擇學數學。

如他自己所言,他生長於老舍自殺、胡風入獄的年代,父親也是個文科教授,卻飽受苦難,曾向兒子坦言,“自己一生的學術經歷就如同一部恐怖電影”,

所以不准他學文科,讓他選擇一條相對安全的道路。

王小波和李銀河沒有舉行婚禮,兩家人在王府井一起吃了一頓飯就算是結婚了。結婚後,他們過得瀟灑又自在,也沒有要孩子的打算,用王小波母親的話來說:

“他們在一塊兒吃什麼?吃精神嗎?”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我們不難想象,這對夫妻的精神生活必定是極其豐富的,他們遠離世俗,在高尚精神世界裡遨遊,沒有柴米油鹽,也沒有一切雞毛,只有恰到好處的愛和文學。李銀河也承認,他們的生活很簡單,但也很富足,很少把重心放在吃穿上,

多的是一起研究和寫作

那個時候,王小波和李銀河的日子像一部慵懶的愛情電影。

“他那麼一個智慧的頭腦,我捨不得他去幹粗活”

1982年,李銀河到美國匹茲堡大學攻讀社會學,以求在學術上更進一步,王小波作為陪讀,跟隨妻子前往美國,在東亞研究中心做研究生。在異國他鄉讀書、生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兩個人靠著李銀河幾百塊的獎學金生活,僅僅夠交房租和吃飯。

為了生計,夫妻倆到一家餐館打工,李銀河當服務員,王小波在後廚幫工。可李銀河知道王小波寫作的夢想和寄託,不捨得他在餐館裡打工,讓他在家安心寫作。她相信王小波的才華,一個人挑起了生活的大梁。

她向別人解釋道:

“他那麼一個智慧的頭腦,我捨不得他去幹粗活”。

在外人看來,李銀河和王小波也許是典型的“女強男弱”,可李銀河絲毫不掩飾對王小波的崇拜,她說:“有些真正的東西我是比不過他的。”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在李銀河的支援和庇護下,王小波在美國閱讀了大量經典,不斷思考,

寫出了《黃金時代》《紅拂夜奔》等重要作品的初稿。

王小波還得到了著名史學家許倬雲的賞識,許倬雲雖然不是文學家,但是他幫王小波建立了歷史的架構,也給予了他筆法的指導。

王小波的《黃金時代》能在臺灣《聯合報》獲得文學大獎,許倬雲便是推薦人。

也正是這次獲獎讓王小波信心倍增,讓他有勇氣辭去工作,專心寫作。

在美國,王小波和李銀河生活拮据,但他們還是拼命攢錢,驅車萬里去遊歷了美國各地,還去遊覽了西歐各國。

兩人留學的這段時間,是他們最美好的回憶。

王小波成功在美國獲得了碩士學位,李銀河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1988年,兩人一同回國,李銀河師從著名學者費孝通,進入北京大學社會研究所,王小波作為家屬,被安排在北京大學任講師。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後來,王小波被調到母校中國人民大學,在會計系當講師,

工作穩定,收入可觀,可他始終覺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1992年,王小波辭去教職,想專心寫作,

所有人都反對,只有李銀河支援他,她說:“我就覺得他寫小說行。”

寫作便註定孤獨,作家王小波更是孤獨的,

在他生前,他出版的作品寥寥無幾,多數都免不了被斃的命運。很多編輯都說他寫得好,但是現在不敢發。

他的作品只在港臺地區出版過一些,但知道的人很少。代表作《黃金時代》在香港出版時被改名為《王二風流史》,以黃色小說的面目示人。

到後來,他已對退稿習以為常,只能以寫雜文為生,很多人還覺得他的雜文寫得比小說好,可實際上他的小說質量遠遠高於雜文,只是別人看不到。他捧出了自己所有的真誠,更難得妥協,可依舊無人在意。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好在,無論寫作的日子多麼孤寂艱難,妻子李銀河始終支撐著他。

愛情是雙向奔赴,王小波也在支援著李銀河。

李銀河無疑是走在時代前列的女性

,在他們那個時代,沒有多少人像李銀河那樣會去研究性、同性戀、跨性別者這些命題,也沒有多少女性有真正的獨立意識,併為先進或不先進的女性群體發聲。

隨著李銀河的名氣逐漸大起來,關於她的爭議也越來越多,而王小波一直都站在妻子身後,併為她發聲。

李銀河對同性戀的研究影響到了王小波

,他也開始懷著平常心關注這個群體,並寫下有關同性戀的電影劇本《東宮西宮》。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王小波和李銀河在一起的十幾年間很少吵架,多的是甜蜜和溫暖,正是彼此之間的這種依賴和愛,讓他們攜手共度了十幾年春秋後,生活仍充滿浪漫。

“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1997年,王小波突發心臟病去世,李銀河接到訊息後立馬從英國趕回北京。那些日子對於她而言是難熬的,她只能勉強振作著整理王小波的遺物,處理他的後事。

某一天她翻撿舊物,翻到了王小波生前來不及寄出的一封信:“

你給我一種最好的感覺,彷彿是對我的山呼海嘯的響應,還有一股讓人喜歡的傻氣

。”她坐在地上發呆,無數回憶湧上來,而後泣不成聲。

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王小波死後不久,他最看重的作品《時代三部曲》得以出版,並受到追捧,其他作品的出版也暢通無阻。那些舉重若輕、清醒犀利的文字,訴說著世間的困惑和真理,一次次擊中了人們內心深處的東西。

他一下子成了名,成為文藝青年心中的偶像,無數人心中的“文學教父”。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轉眼間,人們追捧了王小波二十幾年,可在他生前,卻沒有多少人瞭解這位沉默卻先鋒的作者。王小波曾批判過這種“死後出名”的現象,諷刺的是,他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員。那隻特立獨行的豬飛走了,

世間也許再少有這樣有趣、透徹、真摯的靈魂

,而他在人們心中留下的,是對荒誕時代清脆響亮的一擊。

王小波一些作品能夠出版,李銀河功不可沒。

後來,王小波和李銀河的情書被集結成《愛你就像愛生命》出版,李銀河也沒想到,那是王小波賣得最好的一本書,其中的浪漫情話被人津津樂道,幾乎成了“情話教科書”。那句“愛你就像愛生命”,成了最動人的言語。

李銀河我活著,王小波就活在我的生命裡

很多年後,李銀河有了屬於自己的新生活,別人問她:“你還想王小波嗎?”她篤定地點點頭說:“想的。有時候編他的書,會再看,重讀。”她還說:

“我一直覺得小波沒有離開我,他已經是我過去生活的一部分,我覺得只要我活著,他就會活在我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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