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小山村

兒時記憶中，農村的後院裡幾乎每家每戶都會用稻草遮搭著一兩副棺木，小夥伴們告訴我，家裡有老人過世後，就是把死人放在這裡面然後埋入土中。從來就膽小的我，對生死沒有概念但卻每次談死色變。當我們玩捉迷藏誤入那架起來的木桓下，抬頭髮現時已是魂飛魂散。從此對棺木是遠遠的見而避之。奶奶曾笑我，如果她死了，我是不是不敢回家了？當時我心想我可以躲去外公外婆家，隨即一想，外公外婆也會死去，一時語塞。當那一天真的到來，守在他們靈前的我，看著棺木中瘦削的面容，心裡除了沒能好好盡孝的痛心，並沒有半點對死人的害怕，反而是親近的，一種從未有過的親近。

曾經我總以為你們會一直陪著我們走下去，三十多年有你們的陪伴，記憶裡都是快樂溫馨的。今後那條山路我還會走幾遍呢？那個晨昏裡有各種美味的小山村，我還會回來嗎？哥哥姐姐比我幸運，能夠在你們生前多些陪伴和照看，我那些能做的和未能做全的，讓我百感糾結。爸爸說不要哭，八十多歲的你離開是喜事是解脫，可是我怎麼能控制自己……

十年前，也是在這間屋子裡，外婆在這裡招呼客人。我跟在她身後，聽她指點著和麵做餡揉團，稍後就擺出十來樣點心在人前。外婆的弟弟和弟妹，我們的舅公舅婆坐在堂屋裡談笑風生， 外公將自己長長的煙桿在塘沿上敲得鐺鐺響，灶塘裡柴火嗶啵，跳躍的火焰映著大夥生動的容顏。窗外，大雪紛飛，白雪厚重地蓋在青青的菜葉上，偶有幾片落雪偷偷溜進屋來，還沒來得及舞蹈就化著點點烙印最後消失在木板上。而今這四位老人都離我們而去，或許，今晚他們在天堂相聚，或許正講述著人間的故事。

夜，包裹著這個小山村。院子裡的燈火伴著先生們的敲打鳴唱，聲音綿長，細聽來讓人撕心裂肺。守夜女人們三五碎語， 似要分解這悲切的心傷，男人們專注著手裡桌上的字牌，卻是把這情感都洗進那一二三四五六七。

只是從此，媽媽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