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跟很多男人談戀愛，真的很爽

如何在合法擁有多個男朋友的同時，讓他們永遠不背叛你？

今年22歲的Yuisung在乙女遊戲裡，找到了答案。這場面向女性的大型紙片男友養成活動，讓Yuisung體會了一把擁有“後宮”的感覺，7年間，玩盡30幾款遊戲，尋找多個對的人。

工作逃離北上廣，愛情逃離三次元。

在乙遊中，男性是被選擇的物件，玩家可以透過遊戲中的劇情設定，與不止一個美型男主展開故事線，最終確定戀愛關係，乙遊中稱為“攻略”男主。

2017年末，第一款被國內玩家熟知的國乙手遊《 戀與製作人 》意外爆紅，上線一個月下載量破710萬，其中，只“霸道總裁”李澤言一人的微博超話便有43億的閱讀量，打響了乙遊這一小眾文化在國內的第一槍。

無數“夫人”蜂擁而至，搶著為紙片人“老公”買單。

但，和紙片人的愛情，是真正的愛情嗎？

愛情遊戲入場式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入場愛情遊戲的正當理由。

琦寶在《戀與製作人》（以下簡稱《戀與》）中的第一個紙片人男友是 白起 ，職業是 警察 ，而琦寶現實中男友的職業，也是警察。

雖然琦寶說這兩者沒有直接關係，但的確是白起讓她對警察這個職業生出許多好感。

《戀與製作人》動畫中的白起

剛滿23歲的琦寶，在事業單位已經工作了一年，由於工作不是很忙，玩乙遊是她的主要消遣之一，入坑6年，手機裡還存著8、9個遊戲，玩過刪了的也有10多個，幾年下來花了幾萬塊，卻也甘之如飴。

因為喜歡外表酷酷的但內心暖洋洋的男孩，《光與夜之戀》（以下簡稱《光與》）裡的蕭逸是琦寶在這款遊戲中主要攻略的物件。

遊戲中的蕭逸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職業賽車手，因為女主的“特殊體質”而處處呵護，一面嫌棄女主，一面又關懷備至，每玩一個遊戲如果有類似的人設，琦寶都會首先攻略。

《光夜》中的蕭逸

在其中與蕭逸的一段戀愛劇情裡，朋友將一隻貓寄養在蕭逸家裡，他便約女主去家裡看貓，過程中繞到女主的身後伸手幫女主去拿高處的物品，環抱下，在女主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講話，溫柔的聲音透過女主的形象傳遞到琦寶的耳朵裡，琦寶瞬間心動了。

現實的交往過程中，琦寶就很喜歡一些不經意的觸碰，男友在背後的擁抱，或者在洗澡後主動幫她把頭髮吹乾，細節之處讓琦寶覺得很有安全感，但她沒想過在《光夜》中會出現相似的情節，幻想與現實交疊那一刻的愉悅，超脫了愛情的範疇，轉變為更深層次的心理滿足。

不僅是在感情上的共鳴，尊重女性玩家也是乙遊需要首先展示的核心。

即使不同遊戲中女主形象與關係模式千差萬別，但本質上都是勢均力敵與平等互助，而非整天為愛尋死覓活、除了談戀愛一無是處的感情附庸。

相比琦寶，G更在乎劇情展開時是否做到尊重女性。

今年29歲的G，第一次入坑乙遊，花了5位數不止。

生活在 深圳 ，G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讀理工類方向的博士。雖然 學術 生活還算有趣，但寫論文是極其枯燥的事情，格式和規定把G的創作欲圈在牢籠裡，她一點也不自由。

在2018年，當時G還在唸博士生二年級，機緣巧合下開始在網路上寫同人小說，三年裡寫了一兩百萬字，也收穫了一批固定的粉絲，這是G打破約束的自洽方式。

在一次微博的推廣中，G下載了《 時空中的繪旅人 》（以下簡稱《繪旅人》），遊戲中造型精緻的人物，好聽的聲音，都深深的吸引著她。

故事中的女主是一位小畫家，先後與5位男主在大學裡邂逅、相知，卻意外穿越到了西幻世界——葉塞大陸，在平行世界中依舊遇到了5個形象相同，但性格完全不同的男主，溫柔的學生會長變成了異常冷酷的法師，安靜的音樂少年變成了一心復仇的末世王子。過程中，小畫家可以透過收集道具和獲取好感度攻略不止一位男主，最終開闢新的大陸。

從1月份開始玩《繪旅人》到現在，G每個月會固定的拿出一千塊左右用於遊戲的開銷。

因為本身就是小說 作家 ，G在玩遊戲的過程中也會為自己的小說角色尋找靈感，她非常喜歡《繪旅人》中的人設，每一個男性角色的一舉一動都從尊重女性的角度出發，讓人十分舒服。

比如路辰，一個為了女主轉學的轉學生，卻沒有用這件事來綁架女主的感情。而司嵐，一個精英級別的學生會會長，成績比女主好，懂得比女主多，但在女主出現問題的時候會用循循善誘的態度，希望女主自己去找到答案，而非規訓和教育她。

“角色的多變複雜中，又透露著優雅和知性。製作組在人物設計上有很多巧思，處理的方式讓我感受到自己是被重視的、被尊重的，所以哪怕遊戲在別的地方有些瑕疵，我也會繼續玩下去。”

當直男撞見乙遊

在女性玩家居多的乙遊中，男性玩家寥寥無幾。李哥和郭子在不同的原因下，誤打誤撞進了乙遊的世界，但感同身受很難，解除安裝遊戲卻很容易。

李哥是被女友拉著玩乙遊的，作為一個已經30+的直男，他覺得光是《戀與製作人》這個名字，就已經很勸退了。

一開始下載遊戲是因為女友在玩遊戲的過程中轉變了攻略物件，從“年下奶狗” 周棋洛 改為“霸總”李澤言，所以就搶過他的手機又養了一個號，專門攻略李澤言。但其實更根本的原因是，花錢抽卡時，會直接用他的手機銀行付款。

每天晚上，女友都會拿著他的手機玩半個小時的遊戲，等到手機拿回來，李哥就會收到一兩條消費通知的簡訊，有時候60幾塊，有時候大幾百塊，他覺得挺好的，花錢買女友開心，換自己清淨。

但李哥發現，這不是個能讓人清淨的遊戲。

李哥偶爾會在女友出差的時候開啟遊戲，幫她做做任務，但其實也就是領一下每日獎勵，抽個卡，合成一下卡面等一些對主線劇情沒什麼太大影響的操作。

直到他發現李澤言會在不固定的時刻，在遊戲裡給他發簡訊，打電話。

李澤言會叫他“笨蛋”。

還會在他需要李澤言幫忙時說：“我的時薪怕是一般人付不起，除非你願意支付點別的什麼來代替。”

李哥非但沒有覺得這些發言讓他心動，甚至想去衝個澡，他覺得自己不乾淨了。

李澤言的經典臺詞表情包

但李哥私下想著，或許女朋友會喜歡呢？一次兩人吃完飯後，他用李澤言的口吻對女友說：“這是你自己該洗的碗，不要妄想讓我幫你。”女友回覆他：“滾遠一點。”

那一刻李哥意識到，

 女友 是無數女性玩家的一個縮影，在乙遊單獨營造的空間中，男性角色對女性角色是絕對的包容與呵護，是拋開長相、身材、家世背景的認可與關愛，這是現實生活中的男性所做不到的。

現實生活中，李哥和女友兩人總會因為各種小事吵架、惡語相向、分分合合，而當相同的情況發生在紙片人身上，李澤言只是會回覆一句“我會在這裡，等某人回來。”

這種戀愛體驗既不應當看作是現實戀愛的對立，也不應單純視為對戀愛願望的誘導，更合適的定位是作為人生選擇中的參考與補充。

主動下載乙遊的郭子，就有一次不成功的“參考”經歷。

那時《戀與》的風太大，情場失意20餘年的郭子，抱著“勘查敵情”的態度，轉眼就下了一個。

本來只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的遊戲，卻隨著劇情的開展越來越“上頭”，他給自己定下的規則是：絕不能為了男人花錢。

為了更好更快的通關劇情，他還加了兩個QQ討論群，群裡的女生髮現他是男玩家時，非常熱情的為他答疑解惑，讓郭子體驗了一把“被優待”的感受。

《戀與》的四個男性角色中，他喜歡 許墨 ，討厭李澤言，有李澤言的劇情他都會下意識的趕緊跳過，那些“霸總髮言”在他看來是非常幼稚的言論，一點也不接地氣，如果現實生活中有這麼說話的男生，一定會被女生“狠懟”，更別說還能戀愛了。

後來郭子發現如果不充值購買道具包，這個遊戲就卡關卡的厲害。

無法繼續發展劇情，郭子果斷的將遊戲解除安裝了，從一場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愛情領域”裡，快速清醒過來，轉而開始玩《賽博朋克2077》，又建立了一個女性角色。

衝突與戰爭

每一款乙遊中都有4個以上的男性角色，有些日乙中男性角色甚至多達十幾個，目的是讓玩家可以感受到不同人設下的戀愛體驗，增加可玩性。

但琦寶怎麼也沒想到，同時喜歡兩個角色會讓自己成為“不檢點”的女人。

在《戀與》中，玩家需要收集一定的卡牌，進行等級養成，投入戰鬥方可開展更多的關卡。其中R級為低級別，比較容易獲得， SSR 為高級別，稀有度較高，畫面也更為精緻。

李澤言和白起兩家的“夫人”就經常因為SSR卡數量的不對等、畫面的精美程度、遊戲劇情之中的佔比在微博超話等社群“開戰”。

R卡與SSR卡的李澤言

她們其中的一些人崇尚“紙片人戀愛專一論”，認為一旦攻略了一個男性角色就不應該攻略另一個，這是在愛情中的不專一，而這些不專一的人會被釘上“不檢點”的標籤。

而《戀與》在故事的中後期，加入了除李澤言、白起、許墨和周棋洛之外的第五個男性角色—— 凌肖 ，但由於角色剛一上線便遭到了老玩家的大量抵制，目前只在主線劇情中作為配角出現，想要與其發展故事線要到特設的分類“特別邂逅”中去。

琦寶也在凌肖這個角色出現後，被他毒舌但暖心的人設性格所吸引，轉變了攻略物件，成為了其他玩家口中“不潔”的人。

“我是不能理解的，我花錢玩遊戲就是圖開心，那男人當然是越多越好啊，難道我同時喜歡兩個角色就是不檢點了嗎？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琦寶收藏的凌肖周邊與聯名信用卡

這種現象引發了玩家對乙遊的新一輪討論，在販賣戀愛感的遊戲中，是否需要對人生觀、愛情觀、價值觀加以引導？

紙片人男友在被偶像化、神化後，這到底是一場戀愛遊戲還是一場需要裝載道德感的相親行為？

雖然十分不想承認，但《戀與》確實是Pat的第一款乙遊，從開服起就開始玩，每天總會抽出兩個小時做做任務，更新一下劇情。

起初Pat沉浸在與男主的甜蜜互動之中，面對女主在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不成熟發言，也沒有覺得不對勁。

比如女主經常會在重要場合忘記帶東西，而需要上司李澤言的救場。在被教訓“你在耽誤我的時間。”也只是會迴應“對不起。”

由於女主前期有些“傻白甜”的性格設定，Pat也覺得女主無非是為了攻略男主的客觀存在，被邊緣化、工具人化很正常。

但時間一久，Pat便覺得不對味了。

她在逛豆瓣小組時發現，希望能透過女主代入自己的代入黨，與喜歡女主性格的女主黨經常吵的不可開交。

代入黨認為女主不應該有自身的個性與思想，應該讓玩家自己發揮想象力，更加沉浸式的代入自己。

而女主黨認為女主也是遊戲中的重要一環，獨立的個性和思想是加分項，女主的可愛之處與人格魅力並不應該被男主的光環給抹殺掉。

很多乙遊小組群裡對女主的評論升級到了人格侮辱，“搞破鞋”“D婦”等名詞被反覆提及，甚至有些小組不允許有喜歡女主的玩家存在，將本應對男主的消遣變成“上供”，一邊花著錢，一邊還要守“精神女德”。

Pat逐漸意識到遊戲氛圍的病態，果斷棄坑，在豆瓣上成立了一個不可以吐槽乙遊女主的小組，但人數只有那些不可以吐槽男主小組的三分之一。

與“他”的愛情

衝突猶在，但不耽誤有人依舊沉溺在愛情之中。

“在哪裡談戀愛都需要花錢嘛，玩乙遊的話，我還能合法的擁有多個男朋友。”

Yuisung今年22歲，剛剛本科畢業，15歲時入了乙遊的坑，現在每天要花3-4個小時在遊戲上。

因為大學專業是戲文，研究生方向也是二次元、動畫相關，玩乙遊，可以算是她的職業。

Yuisung的前任，是一個莫名自信又好面子的獅子男，知錯不改還喜歡教育別人。

在一次線下劇本殺中，原本的6人局因為Yuisung前任的疏忽被迫改為了5人局，Yuisung與幾位朋友在絲毫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情況下，被清出遊戲，兩人也因此大吵一架。

Yuisung對他快速上頭，又快速下頭，只一個半月，這段戀情就宣告結束。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與紙片人談戀愛的“正軌”之中。

Yuisung遊戲藏品中的一小部分

在《光夜》蕭逸的劇情裡，有一段戀愛故事展開，女主下車之後說了一連串想吃的東西，後來蕭逸就真的安排了一切，帶女主去吃吃喝喝。

結合前任的表現，Yuisung對這段劇情感觸良多，萌生出一種「我隨口說的你都記在心上」的悸動。

談戀愛的激情和新鮮感，紙片人比真人更容易獲得。

“與紙片人的戀愛，只是一種單純的嚮往，是理想化和非現實的夢想，其實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在三次元無法實現的就在二次元裡實現，

 想象力永遠是自由的，人活在世，要清醒的快樂，快樂的清醒。

在乙遊玩家中，有一種玩家被稱為“夢女”，她們會在生活中把紙片人當作自己真實的伴侶、親密的物件，並抗拒在三次元中與別人開展戀愛關係，有些夢女程度深的人，還會打造只屬於兩個人的訂婚戒指，期待舉辦一場婚禮。

她們當中也有人事業有成，名利雙收，只是在面對愛情的時候會選擇逃避現實生活中的資訊篩選，不用甄別對方的虛情假意，更不用在發生分歧時卑微的祈求理解。

自我完成對愛情忠貞、浪漫、真誠和包容的幻想，也不失為一種生活方式。

已經29歲，聲稱自己半隻腳已經踏入婚姻墳墓的G，從不避諱在男友面前探討對紙片人的喜愛。

對她來說，自己已經從青蔥少女步入了老阿姨的行列，與伴侶長久的相處下來早已沒有了那種期待感，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在愛情的線性表格中畫一條平穩的直線，不會上揚，不會起伏。

同樣的一句話，如果《繪旅人》中的司嵐對她說：“小學妹，你今天好漂亮。”她的腦子裡可能會瞬間炸成煙花，但如果男友誇她今天真漂亮，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你今天又不想洗碗？”

“既然暗戀也是愛情，那麼對方不迴應、不知道和對方是虛擬的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而在這其中所感受到的甜蜜與悸動既然是真實存在的，那麼愛情就應該是真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