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玩核！不要玩核！2007年以色列空軍突襲敘利亞核工廠

穆赫森·法赫裡扎德的遺體2020年11月27日，伊朗核科學家穆赫森·法赫裡扎德被暗殺。事情發生後，伊朗外長表示：“以色列可能在星期五參與了殺害伊朗著名核科學家法赫裡扎德的行動，這種懦弱的行為顯示出肇事者急切的好戰行為。”以色列回覆稱：我們毫不知情。對中東國家而言，核科學家被刺這種事情，他們想都不用想，本能反應認為就是以色列乾的。誰都知道，一直以來，以色列不允許中東任何國家擁有核武器，從而威脅以色列人的生存。1977年以色列總理貝京明確表示：他的政府將不允許任何與以色列敵對的周邊國家，建立可能用於製造核武器的核反應堆。

以色列前總理貝京這也意味著，如果周邊有人發展核武器，以色列就會想方設法，將其摧毀於萌芽狀態。中東地區發展過核武器的國家有以色列、埃及、伊拉克、敘利亞、伊朗。以色列的核武器情況是一個謎，官方從來不承認有，但全世界都認為它有。埃及曾找蘇聯幫助，想發展核武器，後來因為經濟、技術及國際環境制約，最終放棄了。伊拉克的核武器計劃幾經波折，先是核反應堆於1979年在法國土倫，被以色列特工炸燬，之後，新核反應堆又在1981年的“巴比倫行動中”，被以色列空軍摧毀，海灣戰爭後，聯合國核查人員進駐伊拉克，展開大規清查，基本上堵死了伊拉克發展核武器的路。

薩達姆宣傳畫敘利亞發展核武器的命運，與伊拉克類似。2007年以色列啟動代號為“果園行動”的突襲計劃，以空地協同、精確打擊的形式，一舉摧毀了敘利亞的核設施，打碎了巴沙爾的核武之夢。值得一提的是，在阻止伊拉克、敘利亞發展核武器的過程中，以色列不僅出動空軍轟炸核設施，還派出特工刺殺這些國家的核科學或負責核計劃的官員。在這方面，以色列是“慣犯”。如今，中東還在搞核武器的國家，就剩下伊朗了。自2010年以來，伊朗至少有7名核科學家遭到刺殺，結合伊朗和以色列的緊張關係，以及以色列過去的表現，人們很難不認為這是以色列特工乾的——動機和能力都具備。

之前在《

薩達姆核武夢碎：1981年以色列突襲伊拉克核工廠

》，詳細說過“巴比倫行動”，今天說說“果園行動”。

01

以色列與敘利亞是一對死敵。五次中東戰爭，敘利亞參加了四次，屢戰屢敗，不僅沒有聯合其他阿拉伯國家一起滅了以色列，反而在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丟失了戰略要地——戈蘭高地。此後，戈蘭高地成了兩國和解的最大障礙。戈蘭高地位於敘利亞西南部，面積1860平方公里，高地北部的謝赫山，是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三國交界處的制高點，從戈蘭高地可以俯瞰以色列加利利谷地，也可以透過公路直通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

戈蘭高地位置此外，戈蘭高地水資源豐富，被稱為“中東水塔”，以色列每年40%的淡水用量，都來自於戈蘭高地上的太巴列湖。這個湖也被以色列人視為“生命水源”。以色列想徹底吞併戈蘭高地（以色列控制了2/3），不斷向高地移民，建立猶太人定居點，敘利亞不是以色列的對手，無力收復失地，只能不斷譴責、抗議，寄希望於國際社會的同情。能對以色列施加影響的，只有美國。1991年10月，在美國的提議一下，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約旦、敘利亞、黎巴嫩等國，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召開了“中東和會”，談判解決戰爭與和平、水資源、難民、領土等問題。不過，由於敘以分歧太大，談判無果而終。

以色列軍隊在戈蘭高地軍演此後，兩國在美國的撮合下，又舉行了多次談判，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在太巴列湖的歸屬等關鍵問題上，始終達不成一致，直到2000年談判無限期中斷。2000年6月，敘利亞總統哈菲茲·阿薩德（老阿薩德）逝世。自1970年政變上臺以來，老阿薩德執政整整30年，一手掌握黨、軍、警、特大權，鐵腕鎮壓反對派，大體上維持了敘利亞政局的穩定。然而，這個中東著名狠人，到死也沒收復被以色列佔領的戈蘭高地。

老阿薩德一家，前排右一是老阿薩德，後排左二是巴沙爾老阿薩德死後，其子巴沙爾·阿薩德當選/繼位敘利亞總統（敘利亞憲法規定總統必須年滿40週歲，為了讓巴沙爾當選，敘利亞修改了憲法，把40歲調成了34週歲，當時巴沙爾正好34週歲）。巴沙爾繼承了老阿薩德的遺志，念念不忘收復戈蘭高地。2003年，巴沙爾幾次透過美國傳話，要求和以色列重啟談判。時任以色列總理沙龍表示：想要重啟談判，可以，但敘利亞必須放棄支援“恐怖組織”，具體而言，就是關閉設在大馬士革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辦事處，停止對黎巴嫩真主黨武裝的支援，拆除黎巴嫩境內所有針對以色列的火箭發射器。

以色列前總理沙龍巴沙爾拒絕了。武力收復無望，談判解決遙遙無期。巴沙爾決定劍走偏鋒，秘密發展核武器。老阿薩德時代，巴基斯坦原子能之父阿卜杜勒·卡迪爾汗，就曾在國際核黑市上，向敘利亞推銷過鈾濃縮離心分離機，慫恿敘利亞發展核武器，但遭到老薩德斷然拒絕。小國玩核武器，很容易玩火自焚。

02

美國國家安全域性（NSA），擁有遍佈世界各地的無線電攔截和定位中心，能夠藉助地面、海上、空中和宇宙手段，進行全球無線電技術偵察，收集國外情報。

美國國家安全域性總部大樓2004年春，NSA偵測發現，敘利亞與朝鮮之間的電話聯絡異常頻繁，尤其是敘利亞北部沙漠地區的阿爾奇巴爾，與平壤之間的電話線路，幾乎成了熱線。這顯然不正常。很快，NSA將相關資料轉交給了以色列軍事情報局，以色列軍事情報局麾下專門負責無線電偵察的8200部隊，牢牢鎖定了阿爾奇巴爾。敘利亞敢發展核武器，也是有所準備的，其內部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參與核設施建造的所有人員，對內對外聯絡都處於監控狀態，手機和衛星電話也被禁止使用；同時，敘利亞還對核設施進行了精巧的偽裝和遮蔽，以對付外界的偵察機和間諜衛星。

以色列情報部門偵測了很長時間，始終沒有取得突破。雖然無法解開敘利亞核工廠的秘密，但以色列情報機構推測：敘利亞和朝鮮在核武器問題上正在加緊合作。與此同時，以色列一直沒有放鬆對敘利亞核武計劃情報的蒐集。2006年下半年，機會來了。一位敘利亞高階官員來英國公幹，下榻於倫敦郊外的一家酒店，他並不知道，摩薩德特工一直盯著他。趁其出門時，摩薩德特工潛入酒店房間，竊取了筆記本腦中的絕密情報。這批絕密情報中，有大量阿爾奇巴爾核工廠的資料，包括建築方案、文書以及幾百張照片。其中，一張特殊的照片引起了摩薩德的好奇，照片中有兩個人，一個是身穿藍色運動服的東亞人，另一個是阿拉伯人。

很快，摩薩德就弄清楚了這兩個人的身份：東亞人是全智富，寧邊鈽反應堆首席工程師，另一個阿拉伯人是易卜拉欣·奧斯曼，敘利亞原子能委員負責人。顯然，以色列之前的推測沒錯，這兩個國家真的在合作搞核武器。

以色列總理奧爾默特指示情報機構，要求獲得更多、更具體的情報，最好是一手證據。也該敘利亞倒黴，2007年2月，伊朗前國防部長阿里·禮薩·阿斯加里叛逃了。阿斯加里與當時的伊朗總統內賈德不和，性命受到威脅，於是在朋友的幫助下，逃到了土耳其，搭上了美國中情局。

2008年，時任伊朗總統內賈德視察核設施阿斯加里向中情局提供了大量伊朗核計劃的情報，他還聲稱，伊朗在資助敘利亞發展一個絕密核計劃，朝鮮也是合作方之一，但他對細節不甚清楚。與此同時，摩薩德重金收買的一名參與敘利亞核設施建造的內部人員，也從偽裝的“幼發拉底農業研究中心”，發來了現場資料。先禮後兵。以色列打算用外交手段解決問題，但敘利亞矢口否認，說阿爾奇巴爾工廠只是普通的軍用化工廠，敘利亞沒有發展核武器，勸以色列不要疑神疑鬼。

外交手段不起作用，再廢話也沒有意義，以色列決定動手，但它對美國的態度有所顧慮。

03

2007年6月，以色列總理奧爾默特親自去了一趟美國，與美國總統布什進行了長時間的秘密會談。奧爾默特的態度很明確：以色列不允許在自己周邊的阿拉伯世界出現一個有核國家，如果有，就打掉它。布什主張慎重。他認為中東情況太複雜了，發動突襲很容易引起戰爭，除非能證實敘利亞建造設施是供核反應堆使用的，並且核原料已經就位——在這種情況下，你打了也白打，敘利亞肯定不敢聲張。果然是老江湖。

奧爾默特和布什之後，以色列對敘利亞核設施進行了頻繁的空中偵查，間諜衛星定期拍攝圖片，8200部隊也集中搜集相關區域的訊號情報。2007年8月，以色列最精銳的特種部隊——總參偵察營（Sayeret Matkal，綽號“野小子”）計程車兵，在夜幕的掩護下，搭乘2架直升機低空飛行，秘密來到了敘利亞代爾祖爾鎮附近，這裡離敘利亞核工廠很近，“野小子”的任務是採集土壤樣本。檢測結果顯示，土壤樣本中存在“人造鈾元素殘留”，顯然，敘利亞在玩核。以色列情報部門判斷，核工廠將在2007年年底建成投入使用，之後向美國通報了相關情況，決定動手。

美國被說服了，默許了。很快，以色列制定了代號為“果園行動”的軍事計劃，準備用空軍突襲敘利亞核工廠，這個計劃高度保密，只有總理、國防部長、外交部長三人瞭解具體情況。9月3日，一艘名叫“艾哈邁德”號的貨輪，從平壤駛抵敘利亞塔爾圖斯港，一直盯著這艘船的摩薩德稱，船上有鈾材料。這種情況已經不止一次了。2006年也有一艘從朝鮮開往敘利亞的貨船，在塞普勒斯被攔截，船上發現了可疑的核裝置。這個事情刺激了以色列，奧爾默特決定立即啟動“果園行動”。

“翠鳥”5101突擊隊9月4日，以色列空軍精銳特種部隊——“翠鳥”5101突擊隊秘密空降敘利亞，滲透到了代爾祖爾地區，潛伏在核工廠附近。為了吸引敘利亞的注意力，以色列還在戈蘭高地舉行了軍事演習。9月5日晚上11時，一支以色列飛行中隊奉命準備進行緊急軍事演習，10架戰機和1架電子干擾機騰空而起，向地中海飛去。不久，其中3架戰機奉命返航，其餘戰機則沿東北方向低空飛行，直撲敘利亞北部邊境。

F-16戰機是這次行動主力從表面看，敘利亞防空系統貌似比較強大，它有3個全自動化的指揮所，指揮著900多套防空導彈和4000多門高炮，這些防空導彈和防空炮基本都是蘇式、俄式，大部分已經老化了，無法應對高強度火力和先進電子干擾機壓制。

04

果然，在以色列電子干擾機的攻擊下，敘利亞防空雷達形同擺設。接近目標空域時，以色列電子干擾機次對部署在核工廠周邊的“道爾-M1”防空導彈，進行電子壓制干擾。這種防空導彈據說配備了俄羅斯最先進的雷達，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瞬間失去了戰鬥能力。

“道爾-M1”防空系統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了1982年第五次中東戰爭中的貝卡谷地空戰，敘利亞花費10年時間、耗資20億美元建立起來的薩姆防空導彈系統，一瞬間就被以色列就摧毀了。事後，敘利亞認為蘇聯賣的是破爛貨，要求蘇聯給個合理的解釋，蘇聯反唇相譏，說賣給敘利亞的武器都是先進貨，是敘利亞人不行，敗壞蘇聯武器的聲譽。這一次，俄羅斯倒沒有嘲笑敘利亞人不行，而是在48小時後派出專家組，抵達現場尋找原因。畢竟，這事不解決好，會嚴重影響俄製武器的銷售。

“道爾-M1”防空導彈被壓制的同時，早已潛伏在此的“翠鳥”5101突擊隊，用鐳射指示器指向目標，戰機編隊向戰機收到訊號後，向核工廠發射了“寶石路”鐳射制導炸彈，炸彈沿著指示器的照射光束，準確命中了目標。打完，收工。收到“目標已被摧毀”的報告後，以色列總理奧爾默特，向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通報了情況，並請他轉告巴沙爾：以色列絕不會容忍另一座核工廠的建成，不過以色列目前暫時還沒有更多的敵對行動計劃。奧爾默特還說，以色列不想把事情搞大，仍希望與敘利亞和平相處，如果巴沙爾選擇低調處理以色列空襲，他也將採取同樣的策略。

巴沙爾事後，以色列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敘利亞官方在當天下午釋出了訊息：以色列戰機於當晚1時入侵領空，我們的空軍起飛並驅逐了他們，以軍在沙漠地帶投下了炸彈，沒有人員和財產損失報告。事實上，以色列戰機侵犯敘利亞領空是司空見慣的現象，這條訊息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顯然，巴沙爾同意了以色列的提議，低調處理此事。不同意也沒辦法，敘利亞在1970年就簽署了《核不擴散條約》，一旦讓外界知道它在秘密發展核武器，什麼後果？更何況，被揍了卻無力還手，公開了只會更丟人，最好的做法是打落牙往肚子裡咽。

針對敘利亞官方發出的訊息，以色列官方也很配合，聲稱：敘利亞的報道無中生有，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05

有人在掩蓋真相，也有人試圖揭開真相，比如國際原子能機構和媒體。國際原子能機構曾派人前往被炸燬的工廠採集樣本，各路媒體也在不斷挖掘背後真相，各種旁敲側擊，試圖從當事人口中捕捉相關資訊。2008年4月，面對媒體無休止的追問，巴沙爾首次公開回應此事：“一個核設施就那樣建在空曠的沙漠裡聽憑衛星拍攝，還沒有防空和地面部隊保護。這事說得通嗎？”

轟炸前和轟炸後的圖片對比，痕跡都被抹平了2009年，巴沙爾在接受《明鏡》週刊採訪時，聲稱“被炸設施並非核工廠，而是常規軍事設施”，對於國際原子能機構在工廠附近發現的鈾殘留物，巴沙爾解釋說，也許是以色列人從空中投下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去背黑鍋。

以色列軍演直達2018年3月21日，以色列國防軍網站才承認：“在2007年9月5日至6日深夜，以色列空軍摧毀了位於敘利亞代爾祖爾地區一個處於建設最後階段的核設施。四架F-16戰機消滅了這個不僅危害以色列，更危害整個地區的核威脅。”

【參考資料】

《論中東地區的核武器擴散》《敘利亞與以色列衝突的由來和發展》《果園行動，以色列轟炸敘利亞核設施始末》《以色列空襲敘利亞——開啟資訊戰新時代》《時隔10年 以色列解密空襲敘利亞“核反應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