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與叔向說公室的衰落（一）

晉叔向1問齊國若何，晏子對2以齊德衰民歸田氏3

《晏子春秋》

晏子聘4於晉，叔向從之宴5，相與語6。

【註釋】

1 叔向：即羊舌肸（xī），複姓羊舌，名肸，字叔向，又名叔肸、楊肸，春秋時期晉國大夫。

2 對：回答。

3 田氏：即田陳氏。春秋時期陳國發生內亂，陳厲公的侄子弒君篡位，自立為君，就是陳莊公。陳莊公即位後，陳厲公的太子陳完就成了陳國公子。陳莊公死後，他的弟弟陳宣公繼位。在陳宣公晚年，因不滿太子與陳完的關係太過親近，陳宣公殺死了自己的兒子。陳完害怕自己受到牽連，就帶著家人逃到齊國避禍。當時齊國的國君齊桓公非常欣賞陳完，就讓其在齊國擔任官職。逃到齊國的陳完及其後人將自己改為田氏，田氏在齊國小心經營，不斷收攏民心，田氏的行為引起了晏子的警覺。但齊國國君對此並不在意，田氏在齊國依舊非常得寵。齊景公死後，田氏驅逐了齊國原本的兩家貴族，開始掌握齊國國政。齊國原本的公室、貴族的勢力不斷被田氏削弱，最終在齊康公時期，田氏將齊康公放逐到海上，自立為國君，次年得到周王的承認。幾年後，齊康公去世，姜姓齊國絕祀，田氏完全成為齊國的主人，這就是著名的“田氏代齊”。

4 聘：訪問。

5 從之宴：陪他一起喝酒。

6 相與語：互相說話，聊天。

叔向曰：“齊其1何如？”晏子對曰：“此季世2也，吾弗知，齊其為田氏乎！”叔向曰：“何謂也？”晏子曰：“公3棄其民，而歸於田氏。齊舊四量4：豆5、區、釡、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6，以登7於釡，釡十則鍾；田氏三量，皆登一8焉，鍾乃巨矣。

【註釋】

1 其：大概，也許。

2 季世：末世。

3 公：國君。

4 四量：四種量器。

5 豆：與區（ōu）、釡（fǔ）、鍾一樣，都是量器。

6 各自其四：各自以四進位，即四升一豆，四豆一區，四區一釜。

7 登：加。

8 登一：加一。即變成五升一豆，五豆一區，五區一釜。

以家量1貸2，以公量3收之。山木如市4，弗5加於山，魚鹽蜃蛤6，弗加於海。

【註釋】

1 家量：私家的量器，即五升一豆，五豆一區，五區一釜為標準的量器。

2 貸：借出。

3 公量：公家的量器。

4 如市：運往市場。如：去，往。

5 弗：不。

6 蜃蛤（shèn gé）：蛤蜊。蜃：大蛤，蛤蜊。

民參1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2其一；公積朽蠹3，而老小凍餒4；國都之市5，屨6賤而踴7貴，民人痛疾8，或9燠休10之。

【註釋】

1 參：通“叄”，即三。

2 衣食：衣食消耗。

3 公積朽蠹（dù）：公家的積蓄腐朽蛀蝕。蠹：蛀蝕。

4 凍餒（něi）：飢寒交迫。餒：飢餓。

5 市：集市。

6 屨（jù）：古代用麻葛製成的一種鞋。

7 踴：古代受過刑被砍掉腳的人穿的鞋子。

8 痛疾：深切地憎恨。

9 或：有人。

10 燠休（yù xǔ）：撫慰病痛者的聲音。

昔者1殷人2誅殺不當3，僇民無時4，文王慈惠5殷眾，收恤6無主7，是故天下歸之，無私與8，維德之授9。

【註釋】

1 昔者：當初。

2 殷人：商人，這裡說的是商的統治者商紂。

3 誅殺不當：誅殺不適當，即誅殺無辜。

4 僇民無時：殺戮百姓沒有固定的時間。僇：通“戮”。

5 慈惠：慈愛，仁愛，這裡是施惠的意思。

6 收恤：收容救濟。

7 無主：沒有主人的人，這裡指無家可歸的人。

8 無私與：沒有私自給予。

9 維德之授：只施行德政。

今公室驕暴1，而田氏慈惠，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無獲民2，將焉避3？箕伯4、直柄、虞遂、伯戲，其相5胡公6大姬7，已在齊矣。”

【註釋】

1 驕暴：驕橫暴虐。

2 無獲民：沒有獲得民心。

3 將焉避：要怎樣躲避災禍。

4 箕伯：與直柄、虞遂、伯戲一樣都是舜的後裔，田氏的祖先。

5 相：一般認為這裡應該是“祖”。

6 胡公：陳國的第一位國君，姒姓，有虞氏，名滿，也稱胡公滿、陳胡公，舜帝之後。

7 大姬：胡公的妻子，周武王的女兒。

晏子訪問晉國，叔向陪他一起喝酒，兩人一起聊天。叔向說：“齊國現在大概怎麼樣？”晏子回答說：“這是末世啊，我不知道，齊國大概要歸田氏了！”叔向說：“說的是什麼意思呢？”晏子說：“公家拋棄他的百姓，百姓歸於田氏。齊國以前有四種量器：豆、區、釡、鍾，四升是一豆，各自以四為進位制，這樣加到釜，十釜為一鍾；田氏的三種量器，都增加一，鍾就很大。用私家的量器借出，用公家的量器收回。山上的樹木運到市場，不會增加山上的，魚、鹽、蛤蜊運到市場，不會增加海里的。人民的力氣被一分為三，三分之二被收入公室，而百姓衣食使用三分之一；公室積累的財物腐朽蛀蝕，而老人和小孩又冷又餓；國都的集市，屨便宜而踴貴，人民深切憎惡這些，有人就安撫他們。以前殷人誅殺無罪的人，殺戮百姓沒有固定時間，周文王施惠殷商的民眾，收留無家可歸的人，因此天下的人歸附他，沒有私自給予，只施行德政。現在的公室驕橫暴虐，而田氏慈愛，他們愛百姓像愛父母，而百姓歸附他們像流水。沒有得到百姓，要怎樣躲避災禍？箕伯、直柄、虞遂、伯戲，田氏的先祖胡公和大姬，他們的靈位已經在齊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