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伊士運河被「卡脖子」，全球油價大漲4%

一艘前往荷蘭鹿特丹的巨型貨輪，因為觸底擱淺，把蘇伊士運河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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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在蘇伊士運河上的「長賜號」貨輪。

圖片來源：DW

這隻貨輪長400米，相當於一座帝國大廈的高度，或者4個足球場加起來的長度。它經過蘇伊士運河時，倒黴地遇上超強大風和沙塵暴，以至於偏離航道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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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4日，被「長賜號」卡住脖子的蘇伊士運河，來往的貨輪都不得不堵在航道上。

圖片來源：BBC

要知道，蘇伊士運河是連線歐亞貿易的要道，以成品油運輸為例，全球每10桶油，就有1桶需要經過蘇伊士運河運輸。

一旦蘇伊士運河出現危機，就會引發全球貿易的震盪，甚至造成難以想象的連鎖反應。

如今，每天損失的貨運價值將近96億美元，更別提受此影響的供應鏈短缺。

在3月24日油價大跌之後，3月26日，全球油價大漲4%。

按照現在挖掘機工程拯救長賜號的進度，蘇伊士運河預計還要被卡脖子幾周，原先經過這裡的油輪，不得不被迫改航道，全球原油和成品油的供應將受到嚴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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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挖沙拯救「長賜號」的挖掘機。

圖片來源：Reuters

為什麼蘇伊士運河這麼重要呢？一旦被堵，竟然能引發全球油價和貿易的大動盪？

蘇伊士運河的重要性

位於埃及西奈半島西側，橫跨歐亞大陸的蘇伊士運河，溝通著地中海和紅海，也掌握著全球貿易的命脈。

這條運河從南到北總長190公里，在2015年擴建完成後，運河的航行寬度從135米擴大到了200米以上。

目前，蘇伊士運河可以允許排水量24萬噸以下的船隻透過，允許的吃水深度有20米，而船隻露出水面的高度最高可以達到68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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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為2014年的蘇伊士運河，右為2016年經過擴建後的蘇伊士運河，改造後新運河能夠容納更多的船隻，且可以雙向自由通行。

圖片來源：Wikipedia

這就意味著，經過蘇伊士運河的船隻要遠遠多過巴拿馬運河的船隻。除了一些超過25萬噸的超級油輪無法駛入蘇伊士運河以外，大多數船隻都可以透過蘇伊士運河。

因此，在全球貿易中，蘇伊士運河至關重要。

蘇伊士運河於1869年啟用以來，確保了全球大約10％國際海上貿易通行；21世紀以來，每年透過蘇伊士運河的船隻在20000艘左右，為埃及帶來50多億美元的經濟效益。

在埃及政府看來，改造運河成了一個只賺不賠的買賣，這才有了2015年啟用的新蘇伊士運河，這個工程雖然耗費100億美元以上，但比起利潤來，可以忽略不計。

對於埃及來說，蘇伊士運河已經成為其經濟的支柱之一，而對於世界，蘇伊士運河從來都是支柱。

蘇伊士運河的重要性主要在於其地理位置。

蘇伊士運河的北部是幾千年來貿易最為發達的地中海，西部是自古以來都繁盛的北非，東部連線西亞，是歐亞非交匯的中心。

在地中海貿易規模尚小的時候，東地中海的各個文明可以進行自給自足的小型貿易。

但隨著阿拉伯半島的西側逐漸繁盛之後，西奈半島實際上成為了當時歐洲、西亞和北非貿易的核心區。而到了近代，歐洲對東方需求加深，蘇伊士運河就成了重中之重。

在蘇伊士運河的附近，沒有其他地理位置可以另修運河以取代它。西奈半島上不僅有山，而且遍佈著沙漠，不適宜建造運河。相比之下，蘇伊士運河所在的位置是連線紅海和地中海的最短處，由於尼羅河衝擊形成的綠洲，也更易於開鑿運河。

此外，在亞洲和歐洲的貿易過程中，蘇伊士運河的出現為貿易縮短了距離，也節省了寶貴的時間。

如果歐洲的船隻不透過蘇伊士運河，就必須繞道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從那裡進入印度洋，這就是迪亞士和達伽馬的路線。但有了蘇伊士運河後，從英國倫敦到印度孟買就會節省43%的航程距離，減少了7000多公里的長度，因此縮短了大量的時間。

如果在19世紀，這一距離會使得從義大利到印度節省大約40天的時間，而從英國到印度則會節省25天時間。

由於蘇伊士運河所在的區域沒有高度落差，因此沒有船閘，這就使得透過蘇伊士運河的速度比大部分運河要快得多，它的優勢顯得更加明顯。

空間和時間的縮短，讓蘇伊士運河直接促進了貿易的數量，全球貿易因蘇伊士運河而緊密地聯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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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蘇伊士運河關閉與開放時對貿易的影響，詹姆斯·費勒（James Feyrer）曾對此進行了資料分析。

圖片來源：tradediversion。net

不過，雖然蘇伊士運河優越的地理位置相當顯眼，但它的修建之路卻異常崎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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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開鑿

最早修建蘇伊士運河的，不是英國人，不是法國人，也不是阿拉伯人，而是將近4000年以前的古埃及人。

當時正值古埃及第十二王朝，法老辛努塞爾特三世（Senusret III）打算修建一條東西方向的運河，連線紅海和尼羅河，使得埃及內部各區域交通更加順暢，也有利於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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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修建的運河路線，從尼羅河（左端）到紅海（右端）。

圖片來源：Wikipedia

之後的埃及法老都致力於修建運河，當辛努塞爾特三世的運河由於淤泥等問題被廢棄之後，法老塞提一世（Seti I）、尼科二世（Necho II）都繼續了這一志業。

據希羅多德記載，尼科二世修建運河使12萬人喪生，這一數字無疑誇大了，但卻側面反映了法老們對運河的痴狂。

受法老的影響，那些前來統治埃及的帝國也對修建運河樂此不疲。波斯帝國的大流士一世（Darius I）完成了尼科二世沒完成的工作，並留下花崗岩石碑，上面寫道：

「我是波斯人，從波斯出發，征服了埃及……按照我的命令開鑿運河後，船隻按照我的意願從埃及穿過這條運河到達波斯。」

在波斯帝國之後，亞歷山大大帝的部將托勒密（Ptolemy I）一度統治埃及，建立托勒密王朝，他的兒子繼續修建運河。

不過，由於紅海海平面下降以及尼羅河淤泥的積累，都讓這一工程很難推進，即便到了後來的羅馬帝國也沒能拯救回來。繼承羅馬統治這裡的阿拉伯人乾脆將運河廢止。

大航海時期，威尼斯人想要擴充套件貿易範圍，他們也打上了運河的主意，和當時埃及地區的馬穆魯克蘇丹國商談。但很快，奧斯曼帝國滅了馬穆魯克，使得威尼斯人的夢想成了泡影。

奧斯曼帝國對貿易的態度沒有威尼斯人那麼熱烈，但也想過修建運河，而且奧斯曼帝國幾乎是第一個想要把地中海和紅海連線起來的帝國，這樣的連線，顯然比連線尼羅河和紅海更有創見。

但由於工程量巨大，奧斯曼帝國還是放棄了。

最接近成功的可能要數拿破崙，當時督政府為了讓拿破崙遠離法國，讓他帶領軍隊征服埃及。

這位著名的文化愛好者在軍隊中帶了幾百名學者，包括科學家、製圖師、工程師、考古學家等等。他們為拿破崙找到了那條東西向的古運河，並提議修建一條連線地中海和紅海的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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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與獅身人面像，畫家讓·萊昂·傑羅姆（Jean-Léon Gér？me）繪於1886年。

圖片來源：Wikipedia

之後的幾年，拿破崙興致勃勃地想要成就一番偉業。但由於戰爭，測量工作一直是斷斷續續的，這導致最終計算出現嚴重偏差。根據測量員的計算，紅海要比地中海高八米多，一旦修建運河，埃及就會發洪水。

再說，修建一條這樣的運河不論時間還是金錢，都是個無底洞。

拿破崙最終放棄了，回到法國發動他的政變，並在幾年後加冕稱帝。

不過，修建蘇伊士運河的想法並沒被放下。隨著工業革命如火如荼地展開，貿易量迅速增加，尋找一條更短的商路實在誘惑太大。

1830年，英國的將軍切斯尼（Francis Chesney）提交了一份報告給英國政府，證明了紅海和地中海海平面一樣高，完全可以建一條運河。當時英國人的目光還聚焦在鐵路上，但法國人卻注意到了這一點。

由於法國在北美失利，法國政府開始關注在北非的殖民，以及對東方的貿易。法國外交官費迪南德·萊瑟斯（Ferdinand de Lesseps）從埃及的蘇丹帕夏（Pasha）那裡獲得了特許權，並於1858年建立了蘇伊士運河公司（Compagnie Universelle du Canal Maritime de Suez）。

萊瑟斯與埃及蘇丹關係不錯，還透過法國的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關係賣出了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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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8年蘇伊士運河公司的股權。

圖片來源：Wikipedia

很快，1859年，蘇伊士運河的工程正式開工。挖掘運河的工作持續了10年，前前後後動用了150萬人以保證任何時候都要3萬人同時工作。

這些勞工大多是從不發達國家聘用的僱工和法國的罪犯，由於霍亂等疾病很多人沒有看到完工的那天。

後來到蘇伊士運河組織工程的法國雕塑家巴托爾迪（Bartholdi），他曾設想在運河上建立一座大型雕塑，採用古埃及農民女性的形象，高舉火炬以指引船隻。

他的建議沒被蘇伊士運河公司採用，卻在1886年立在了紐約曼哈頓附近的小島上，經過一些修改後成了著名的自由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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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托爾迪對自由女神像的設計專利。

圖片來源：Wikipedia

而這邊的蘇伊士運河，在1869年11月17日通航之後，歐洲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典禮。全歐洲的貴族悉數到場，他們期盼著一個繁榮富裕的時代因運河而生。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和運河一起到來的還有激烈的爭奪與永無止境的危機。

旋風的中心

蘇伊士運河的建造花費了1860多萬英鎊，在當時是天價，且比預算高了兩倍。不過，它的收益也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之後的60年，蘇伊士運河公司坐地起價，淨利潤達到了35億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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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成後的蘇伊士運河地圖

圖片來源：Wikipedia

由於埃及蘇丹帕夏的兒子欠了大量外債，無奈之下將自己所擁有的股份賣給了英國人。從1875年開始，英國拿著蘇伊士運河44%的股份，雖然沒有法國多，卻也賺足了。

法國低估了英國的野心。

沒過幾年，由於埃及內部動亂，英國趁機進入埃及，透過「保護運河」和鎮壓起義奪得了運河的控制權，還寫到了後來埃及和英國的條約中。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在埃及抵禦奧斯曼帝國。戰爭結束後，英國繼續控制蘇伊士運河，這一控制受條約保護。尤其是1936年的《英埃條約》中，保證了英國在蘇伊士運河駐軍。

英國的好日子並沒有過太長。一方面，埃及內部的民族主義者對英國的駐軍很不滿；另一方面，德國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也開始覬覦蘇伊士運河的位置（關於埃及和英國的恩恩怨怨，參見《阿拉伯之春十年後，無人慶祝》）。

1941年初，德國駐北非遠征軍司令、著名的「沙漠之狐」隆美爾下令進攻埃及，試圖奪取蘇伊士運河。

幸運的是，英軍當時的一箇中尉是一位著名的魔術師，名叫馬斯基林（Jasper Maskelyne），他利用鏡子等機關製造了錯覺，成功使蘇伊士運河「消失」，從而保障了英軍的重要港口。他的事蹟還被寫成書，拍成了同名電影《戰爭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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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魔術師》

作者：大衛·費希爾

譯者：何致和

出版社：南海出版社

出版時間：2009年

二戰結束後不久，埃及民族主義者熱情高漲，對英國非常不滿。1951年，埃及單方面退出了《英埃條約》，但英國人拒絕離開蘇伊士運河。

於是，埃及人抵制英國商品，切斷水源和食物，對蘇伊士發起游擊戰。當地的警察在游擊戰中起到很大作用，所以英軍警告警察局撤出該地區。在請示了上級意見後，警察局死守該地，全部犧牲。這起事件導致對抗局勢升溫，埃及發生大暴動，直到軍事政變發生，埃及建立了新政權，埃及共和國成立。

看到局面無法挽回的英國，當時也因為包括兩次世界大戰的多次戰爭而顯得疲乏，再也不能控制住蘇伊士運河。最後，在1954年，英國開始撤軍。

英國離開後，埃及將蘇伊士運河收歸國有，並開始倒向蘇聯陣營。同一時期，以色列的出現引發了中東局勢的迅速變化。多重危機都表現在蘇伊士運河的爭奪上。

第二次中東戰爭又被稱為「蘇伊士危機」，當時以色列不宣而戰，進攻埃及的西奈半島，英法兩國由於自己的利益因蘇伊士運河國有化而受損，也加入了以色列，迅速佔領了蘇伊士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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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英法打擊蘇伊士運河的塞得港。

圖片來源：Wikipedia

當時已經崛起的美國和蘇聯無法坐視不管：兩個大國不能容忍這種明目張膽的爭奪，將其視為對自身地位的忽略。因此，美國對英國進行經濟打擊，蘇聯威脅三方有可能考慮使用核武器，勒令英、法、以三方停止對埃及的進攻。

戰爭最後終止了，但對蘇伊士運河而言，只是換了爭奪的主角而已。

此後，以色列和埃及代表各自的陣營，不斷向對方發起進攻，分別橫渡蘇伊士運河打擊對方。

直到1974年，聯合國維和部隊進入西奈半島才暫時告一段落。從那時起，蘇伊士運河才擺脫了近100年的戰亂，進入相對和平的時期。

數千年來，蘇伊士運河經歷了數十個王朝、帝國的起起落落。

一部蘇伊士運河史就是一部人類文明史：埃及法老在這裡大興土木、波斯人和希臘人在這裡建築偉業、威尼斯和奧斯曼帝國在這裡角逐、拿破崙在這裡征服、英國和法國在這裡構建全球貿易的軸心、世界大戰與冷戰在此展開……

這裡為人類的全球化貿易留下輝煌的一章，刺激經濟交易與技術革命的全面展開，卻也展現了人性的貪婪，增強了利益爭奪。

蘇伊士運河的呼吸與心跳牽動著日益全球化的世界，它的運勢與遭際都會成倍放大，間接影響歷史的程序。

今天，蘇伊士運河的重要地位正在因為全球變暖而改變。當北極的冰川融化，幾條新的貿易路線將會出現，屆時，蘇伊士運河的重要性會大大下降（參見文章《北極圈的八國爭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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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冰川融化後露出的西北航道比經過蘇伊士運河的舊航道路程更短。

圖片來源：Statista

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蘇伊士運河的地位仍在水路貿易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

而且，即便北極的水路出現，也不能完全取代蘇伊士運河，不僅從成熟性還是習慣上，蘇伊士運河仍具有優勢。

在未來的幾百年中，蘇伊士運河仍然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參考資料

Dislodging the huge ship blocking the Suez Canal could take ‘days to weeks，’ as the traffic jam builds。 CNN。 2021-3。

Egypt‘s Suez Canal blocked by huge container ship。 BBC news。 2021-3。

Suez Crisis。 History。 2020-11。

Giant Ship Blocking Suez Canal Could Take ‘Days， Even Weeks’ to Free。 The New York Times。 2021-3。

Muddy the waters： Egyptian authorities struggle with Suez canal blockage。 The Guardian。 2021-3。

Suez Canal Snarled by Giant Ship Choking Key Trade Route。 Bloomberg。 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