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琉璃瓦》：天下無數謊言中的NO.1,父母都是為你好

武志紅在《為何家會傷人》中說，人生的魅力在於選擇，選擇使我們的人生更有意義。

然而生而為人，我們卻有很多事情沒得選擇。

比如出生，比如父母。

就像張愛玲《琉璃瓦》中姚先生家的七個女兒一樣。

一個個出落得美麗水靈，更是順應著社會潮流的發展，要鵝蛋臉有鵝蛋臉，要瓜子臉有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都一應俱全。

姚家的模範美人，永遠沒有落伍的危險，亦步亦趨，適合時代的需要，真是修其所鍾，天人感應。

然而她們這美麗的模子一出生就註定了被父母愛，是為了更好地被父母用。

在那個時代，女孩們都是累贅，都是賠錢貨，但美麗的女兒向來不在此列。

姚先生對他幾個待嫁的千金，並不是一味地急於推卸責任，關於她們的前途，他有極周密的計劃。

拿大女兒試水，把她嫁給印刷所大股東的兒子

盼啊盼，終於盼到大女兒靜靜到了出嫁的年齡，姚先生興奮地一頓張羅，親自為靜靜挑選乘龍快婿。

這不，選中了他所在的印刷廠大股東的兒子啟奎。

為什麼看上他呢？

你要說是為了自己每況愈下的工作，姚先生第一個不答應。

雖然支援這個大家庭，實在是不容易的事，但要他姚先生靠女兒吃飯，他不是那種人！

連靜靜面對新婚丈夫的逼問，覺得丈人把女兒嫁給他是圖自己工作方便時，都義憤填膺地說：“我家裡雖然倒運，暫時還用不著我賣身葬父呢！”

然而空穴不來風，印刷廠股東的兒子豈是吃素的，所以不管靜靜不高興發脾氣還是撒嬌賣萌，他都不相信他爸是“清清白白”地把女兒嫁給他的。

靜靜只得咬著牙道：“你往後瞧吧！”

話又說回來，姚先生覺得自己行得正，不是自己主動巴結著人家謀求好處，是兩家親人在感情的推動下，對方主動作出有利於自己的事，那又何樂不為呢？

這讓我想到《流金歲月》中朱鎖鎖的至理名言：對方送你禮物幹嘛不接受，他送你禮物就是希望你開心啊，那就開心給他看啊，這樣才皆大歡喜。

姚先生也是如此，心裡的小九九隻要不擺到檯面上有誰知道，即使知道了打死不承認別人也拿他沒辦法，到時候他好處一拿，剩下的只有開心過日子的份了！

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可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大女兒靜靜竟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啊！

原來，靜靜怕夫家人覺得她孃家佔她便宜，從孃家回門回來那天起，就有意和孃家人疏遠了。

除了過年過節，等閒不肯上門，即使姚太太來看她，十次裡有八次叫人回說少奶奶陪老太太出門打牌去了。

連公公熊致章幾番要替親家公謀一個較優的位置，都被靜靜三言兩語攔住了。

姚先生訊息靈通，探知其中情形，氣得暴跳如雷。

不久，印刷所裡的廣告部與營業部合併了，姚先生被降職為副主任，老太爺一賭氣就辭職不幹了。

至此，姚先生拿大女兒試水的計劃徹底涼涼。

但可悲的是，大女兒靜靜沒有了父母的壓榨後，她的婚姻生活依舊是破敗不堪。

也許是丈夫心裡和她早就有了嫌隙，抑或是夫家人早已看穿她們孃家人“吸血鬼”的面目，早已把她看低。

所以幾年後，靜靜回孃家哭訴：“啟奎外頭有了人，成天不回來，他一家子一條心，一致對外地欺負我，我這一肚子冤，叫我往哪訴去。”

可這時父親正因二女兒、三女兒的婚姻失敗一病不起呢，哪裡還顧得上她。

她母親姚太太更是丟下一句話：“原來你這個時候就記起孃家來了！我只道雀兒揀旺處飛，爬上高枝兒去了，就把我們撇下了。”

靜靜氣得直翻白眼道：“什麼高枝兒矮枝兒，是你們把我送到那裡去的，活活地坑死了我！”

但她這話再也沒有人聽，孃家人不會聽，因為她沒有為他們謀到半分好處，夫家人更不會聽，只怕早已把她當作過去式了。

千辛萬苦謀算，把二女兒送入高官虎穴

大女兒的婚姻姚先生算是指望不上了，這不還有二女兒嗎？二女兒曲曲也很快到了適婚年齡。

姚先生這回精明瞭，他不再像大女兒的婚姻那樣自己一手包辦，他決定“因勢利導”，好好培養她走上正途。

一向反對女子職業的他，竟把曲曲送去某大機關做女秘書。

那裡，除了她的頂頭上司是個小職位外，其餘的都是少年新進，在這樣人才濟濟的環境中，姚先生不怕曲曲找不到一個乘龍快婿，到那時可別說是他逼著嫁的，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事情並沒像姚先生想象的那番順利，這麼多人才，曲曲一個也看不上，竟看上了一個三等書記。

姚先生再三引導失敗後，為了不給其他姐妹做壞榜樣，他只好自添

嫁妝

，買了一堂傢俱，又草草添了幾件衣飾。

曲曲嫁過去後，生活費仍舊由姚先生負擔。姚先生只求她早日離了眼前，別帶壞了底下的妹妹們，也便不計較這些了。

千挑萬選三女婿，只為爭回一口氣

姚先生前兩次挑選女婿都已失敗告終，但他好像越挫越勇似的，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張羅起三女兒心心的婚事來。

很大一部分原因當然是為了扳回前兩次失敗的局面。

心心是個聽話的女兒，不像大女兒、二女兒那麼有主見。

所以姚先生和妻子姚太太暗暗下定決心，這回一定要給心心物色一個好的，絕不讓心心吃虧。

一段時間下來，姚先生終於把目光鎖定在杭州富室嫡派單傳青年陳良棟身上。

一番穿針引線後，經人介紹，終於跟陳良棟搭上了線。

姚先生安排了一次宴會，請來七八個陪襯，暗地裡讓女兒多注意她對面的陳良棟。

對於這個位置，姚先生還是暗自慶幸自己的機智，他覺得心心內向，看見男人肯定悶頭吃飯，坐旁邊怕是連餘光瞧見的機會都沒有。坐對面，夾菜的時候還能光明正大地瞧上幾眼。

可讓二老吃驚的是，心心散會後竟告訴他們自己看上的是坐在旁邊的三無打工人員程惠蓀，而且很快要回北京，心心都已經跟他私定，想要拋下二老跟他去闖蕩北京。

姚先生差點一巴掌打在心心臉上，姚太太趕緊護住，然後二老商量著單獨再請一次陳良棟，說不定心心會回心轉意。

姚太太寬姚先生的心：“也許她沒看清楚陳良棟的相貌，不放心。”

心心蹬腳道：“沒有看清楚倒好，那個人，椰子似的圓滾滾的頭，頭髮朝後梳，前面就是臉，朝前梳，後面就是臉，簡直沒有分別！”

姚先生指著他罵起來：“人家不靠臉吃飯！人家再醜些，不論到哪裡，一樣有面子！”

但姚先生終歸人到中年，身子經不起打擊，病倒了。

姚先生這場病，幸虧身體底子結實，支撐過去了，漸漸復了元，只是精神大不如從前了。

好在第四個女兒纖纖，還有再小一點的端端、簌簌、瑟瑟等都漸漸長成了，一個比一個美。

還有姚太太的肚子又大起來了，想必又是個女孩子。

姚先生又可以開始物色心目中的女婿了……

曾經有人說張愛玲寫愛情，不管讀者情緒，只管把看到的實情寫於筆下，讓人們更直觀地看到甜美愛情下隱藏的悲涼。

不過他只說對了一半，其實張愛玲不僅寫愛情真實，她更是對人性瞭解得透徹，鞭撻得徹底。

比如親情，張愛玲眼中的親情，更多的也是一場買賣，簡單幾句話就把父母“賣女求榮”的本質揭露無疑。

比如，她借姚先生二女兒曲曲的口，把姚先生兩口子不顧女兒感受，把女兒當人梯的心理展露無疑。

曲曲看上了個沒錢沒權的主，姚先生一門心思想拆散他們時，她說：“玩玩不打緊，我不該挑錯了玩伴。我若是陪著上司玩，那又是一說了！我若是發達了，你們做皇親國戚；我若是把事情弄糟了，那是我自趨下流，敗壞你的清白家風！”

想起心理學家武志紅說的話：

“父母都是為你好”，就像“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也是一個懶惰的邏輯，是父母們為自己開脫的最佳藉口。

就像姚先生和姚太太一樣，我不否認他們一開始為女兒們物色好的物件有為女兒好的成分，但是不得不說，為他們自己好大過為女兒好。

如果真為女兒好，就應該好好聽聽女兒的感受，不會非黑即白地完全推翻女兒的想法；更不會在女兒過得不好的時候還要冷眼相對，惡語相向，讓女兒絲毫感受不到孃家的溫暖。

不知道姚先生家的幾個女兒生得這麼美，是她們的幸運還是她們的不幸，但是如果她們長得不美，也許一開始就得不到父母的關愛了吧！

畢竟那時候，女孩子都是賠錢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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