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亦有道”非虛言，縱觀老年間的“小綹門”，便知蟊賊也講規矩

常言道：“廚子不偷，五穀不收”。這話嘛意思？告訴您吧，這話是誇“賊”。那位說了，怎麼賊也要誇麼？沒錯，還真要誇一誇。賊，社會富足之標誌；無賊，說明家家戶戶空無一物。因而，賊儘管是一種社會公害，卻又是生活富裕之標誌；此地無賊，說明此地窮得當當響；天下無賊，必是災禍戰亂無疑。在筆者生活的“哏都”天津衛，老年間管小偷不叫小偷，叫“小綹”。小綹屬於下五門的行當，因此他這一門類，又被稱為“小綹門”。

津門舊照清末民國時期的小綹，成了津門之中一道靚麗風景。上至名流場所，下至犄角旮旯，縱有活人出沒之處，必有小綹矯健身影；縱使死人埋葬之處，亦有小綹出沒之形。無論白天黑夜，不分春夏秋冬，十二個時辰之中都有小綹“做活兒”、“下貨”。從大年初一到年末除夕，別人休息，他們忙活。老天津衛若某一天突然不見小綹出沒，那就跟海河突然見底兒賽的，讓人渾身發毛、坐立不安。老天津衛有個好地方，便是“鬼市兒”，之所以說這是個好地方，是因為在這裡沒有你買不到的便宜貨，這些貨哪來的？小綹的唄。備不住你看中一個夜壺，拿起來一端詳“咦，這不我前兩天丟的麼！”在鬼市看到自家東西不新鮮，但你不能直接拿走，你敢直接拿走，管保讓你離不開這一畝三分地。給個收購價，絕不多要你，這叫規矩。縱使打官司，你也打不贏，你說它是你的，你叫它一聲，看他答應不？各位看官，休要小看小綹，其雖為雞鳴狗盜之輩，然有嚴密組織，更有嚴密分工，更具備行內規矩。規矩二字在舊社會被視為江湖法則，是必須遵從的，誰若壞了規矩，甭管幹哪一行，自此你在行內就“臭了”。

津門舊照小綹有什麼規矩呢？不瞞您說，小綹的規矩可太大了，比如吃“黑錢”的不能吃“白錢”，而吃“白錢”也決不能吃“黑錢”。嘛叫“黑錢”、“白錢”？答曰：夜裡扒竊為“黑錢”，白天扒竊為“白錢”，這是春典切口，您個外行哪裡知道。又比如：吃店鋪的不能吃農戶，反之，吃農戶的不能踩進店鋪之中。吃勸業場不能吃中原公百貨；吃藍牌電車不能吃紅牌電車；吃戲園子不能吃電影院；吃侯家後斷然不能吃三不管……誰若“踩過界”，那就只能認倒黴，輕則一通好打，重則卸你大胯。舊時巡捕房懲治小綹，都是小綹的同行給送去的。無外乎這些倒黴蛋兒眼濁粗心踩過界，同行將其胖揍一通後扭送官府很平常。賊不往官面上送人，巡捕房絕對不去碰賊。雙方都有利益往來，因此巡捕房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津門舊照另外津門小綹有幾種“不偷”，有人或許納悶，賊還有不偷東西的？沒錯，那時的小綹還真就有不偷的。首先不偷孤寡，孤寡者無外乎寡婦鰥夫，這些人無兒無女生計艱難，若去偷他們，無疑是要人家的命。因而，小綹絕不對孤寡下手。其次不能偷醫院，尤其不能偷抱孩子看病的婦女。這些婦女極有可能是從外地來津給孩子看病的，兜裡揣的都是救命錢，你把人家錢偷了，興許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因此，醫院斷然不能偷。聽一位津門老者對我講述，他說他青年時，就曾見過有小綹偷了一個從廊坊來津給孩子瞧病的婦女，結果導致那個孩子差點丟了命。這個小綹因為壞了規矩被同行所不容，活活打斷手腳，讓其從此幹不了這個行當。

津門舊照還有就是軍政大員絕不能偷，確切說是不敢偷。這些人隻手遮天，偷他們容易給自己招惹麻煩。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在此不一一列舉。總之，那個年月的小綹講求“盜亦有道”，絕不敢壞了規矩，若壞了規矩付出的代價往往太大，實在不值。昔日袁大公子克定在津門呼風喚雨，將津門視為神仙窩，吃喝玩樂花錢如流水，實在是逍遙灑脫，心情高興時，順手就丟給叫花子一張大票。天津衛有幾個不認識大公子的，又有幾個不怕大公子的？沒料想，大公子還真就在津門栽了跟頭。一次大公子去聽戲之時，一摸自己胸前掛著的西洋懷錶不見了，這塊懷錶是他爸爸送給他的，純金打造的外殼，雕工精美巧奪天工，是個稀罕物件兒。好麼，真是反了天了，大公子的東西也敢偷，還有王法麼？還有法律麼？大公子一發火，海河水都不敢往前流，他要一跺腳，海河水非倒流不可。

津門舊照了不得了，大公子找不到懷錶就要發威，限期三天之內，必須找回這塊表。不等三天，只半天大公子就接到警署電話，讓大公子明天還去那家戲園子聽戲，懷錶一定奉還。大公子想要瞧瞧是哪個不知死的傢伙從自己身上“下貨”，轉天帶了四個馬弁兩個管事到了戲園子，結果戲看完了，懷錶還沒人送來，這純粹是拿大公子找樂啊。大公子氣呼呼剛走出戲園子，就見兩個小孩邊追邊打，後面還有個大人追這倆孩子。等到孩子大人從自己身邊跑過去後，有個馬弁突然看清，大公子丟的那塊懷錶已經掛在他大襟上了。誰也沒看清，是誰掛上去的，真神了奇了。除了懷錶歸還外，還附帶一張紙條，上寫：“不慎得罪大公子，如今原物奉還，還望大公子高高手，給留口飯吃。”

大公子看罷之後哈哈大笑，大叫“高明”，此時方知津門有高人。津門小綹尊奉“三日不出貨”的規矩，不論竊來什麼好東西，三天之內不許“出貨”，若三天之內有人來尋被竊之物，原封不動還給人家。三天之內沒人來要，立馬“出貨”。若提前出貨，或人家來要你賴著不給，那則又是壞了規矩，是要受業內懲罰的。聽一位京籍朋友對我說，京城的“佛爺”似乎跟津門“小綹”的規矩不同，他們奉行當天拿當天出，絕不留東西過夜。至於是否這樣，還請京城的讀者指點迷津。說個真事，十幾年前我出門辦事，結果丟了手機。手機丟了不怕，但裡面的電話重要，於是我趕緊找到西於莊一個朋友，讓他幫著去尋。不出半天，手機就給我拿了回來。至於怎麼拿回來，你不能問，問了他也不能說。

津門舊照偷大公子懷錶的叫“高買”，高買不是人名，是個稱呼。就如大耍比混混高一檔次一樣，高買也比小綹高一個檔次，屬於高階小綹，等同於流水線和技術工的區別。他們的手法何止高明，簡直令人歎為觀止。解放後，有些改邪歸正的高買當街表演絕活，他打你對面來，你從他身邊過，你都沒看到他伸手，而你兜裡的東西保準已經到了他兜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高買就是小綹門的狀元。陋文一篇，就此打住，喜歡大獅文章的朋友，就請關注大獅，這樣便可每天看大獅為您寫作老年間的江湖軼事。（原創作品，受版權保護，請勿抄襲盜用，望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