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母愛, 何須媽媽

村裡有個媳婦叫六花,孃家排行第六,名字裡有個花字,大家都叫她六花。初中時和她同學戀愛好上了,就是我們村裡的二崩。當初兩人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地愛得不可開交,初中剛畢業就求著家裡人把婚事給辦了,那時候兩人也才不過十六七歲而已,但當年的政府也不管這麼多,只要你願意政府就同意。

人太年輕了,不知道經營婚姻。結婚後生了個女兒,才兩歲,兩人就矛盾不斷,時常爆發內戰。他們家隔著一條溪溝就是我家,所以年幼的我常能觀摩戰爭盛況,至今記憶尤深。六花高大,二崩瘦小,體量相差較大,打架實力就有些不平衡,所以二崩經常吃虧。

那一天我正在門口玩泥巴,聽到他們家傳來尖叫聲,哭泣聲,怒罵聲,聲聲不絕於耳。好奇地抬頭看去,只見二崩打著光腳板跑出門來,奪路狂奔,身後緊跟著六花,她手裡高高揚著洗衣棒棰,在後面邊追邊罵:“你有種別跑,看我不打死你!”二崩喘氣如牛,嘴上卻不服軟:“你有膽量就別追,老子就不跑怎麼地!”

兩人各說各的,但腳步卻半點不放鬆,叮叮咚咚的腳步踏得泥土路塵土飛揚。二崩跑得快,繞著整個寨子跑了兩三圈,六花楞是攆不上,累得要死,她只得一屁股坐地上亂罵,棒棰敲地上一棒就罵一句,老有節奏感了。二崩見她沒趕上來,就遠遠地手撐膝蓋喘氣,然後往路邊稻草堆上一躺,背過身想休息一會。不曾想六花這是緩兵之計,猛地趕上去對著老公就是一頓爆捶,打得二崩手忙腳亂一通狂舞,爬起來又跑。後來是跑到我們家,我爸爸送回去說了六花一頓才了事。

第二次,六花把二崩的有病的老父親給打了,這就做得很過分,自然又是一架好打,只在他家院子裡打,還是二崩完敗。

第三次,我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從他家傳來,聽得我心裡發毛,趕緊跑過去看。透過他家院子外的竹林,只見二崩蜷縮著身子,像個駝背一樣彎著腰大聲喊痛,六花緊貼在二崩面前,一隻手死死掐住他下面,咬牙切齒地亂罵,原來她一招葉底偷桃,掐住了二崩命根子,怎麼不痛?

陣勢太大,形狀過於慘烈,一下子來了許多人來解圍,好半天六花才放手,而且是在二崩一再認錯以後才鬆手。天知道二崩有啥錯?

我家和二崩家是親戚,聽我媽說,他們夫妻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矛盾,就是婚後性格不和,二崩性子太蔫,六花脾氣生猛,太過強勢,稍不如意就幹架,有時是騎在二崩身上揍。這六花生猛的程度很少見,曾經揚起柴刀把自家的狗給宰了,只因狗撞翻一碗臘肉。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於是叫來雙方父親親戚,雙方作中離婚了事。六花離婚後不到一年就另嫁了人,二崩卻跑回學校去讀書考上了初中,得了工作,卻十多年不敢結婚,一朝被蛇咬,怕了十來年。

最可憐的是他們的女兒小寧,父母離婚時才四五歲,判給了爸爸,爸爸又一直在鄉鎮上班,光棍一條照顧不了她,就讓她和叔叔在縣城裡一起生活,讀書。叔叔對她沒說的,可是嬸孃畢竟是外人,待遇上就有些不同,時常遭遇白眼,寄人籬下的滋味總是這樣生澀難堪。六花離婚後再也沒過問小寧,從沒看望過她,那時候人人都窮,沒有錢給孩子用也算正常,只是從不看望自己女兒就不算正常了。

小寧這孩子挺聰明,讀書成績一直很好,後來考上了大學,成了一名大學生,即將參加工作,大學生,有工作,那時候也是挺難得的好事。這時候六花想起女兒了,跑來要認親。認女兒就得找人說合,於是找到我媽媽和寨上一群婦女,讓她們大家幫著勸勸小寧。我媽媽也是拎不清,只知道女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卻不想到這塊肉是怎樣長大的,也抱著行善助人的念頭跑去瞎湊合。

我媽她們把六花和小寧找來,在小寧老家火鋪坐著輪流勸說,那些中心思想、那些段落大意,無非是想讓小寧認她這個媽,但小寧橫豎就是不開口。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陣,幫著六花演苦情戲,小寧就是不為所動,最後六花失聲痛哭,眼淚婆娑灑了一地。

但這並沒完,一直沉默的小寧,看著不停抽泣的六花,冷冷地說了一句話轉身出門就走:“我從來沒有過媽,我懂事起就沒有一種叫媽的人照顧過我,沒有媽陪伴過我,我傷心難過的時候沒有媽安慰過我,有什麼困難有什麼事都是我自己去做,我已經習慣沒有媽的生活了。再見!”

既無母愛, 何須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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