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好友蘇東坡11
週末好呀,11來了。
一場沙塵暴成了這周的主角,這個“氣氛製造者”也促成了一個段子的誕生——“北京一下雪就變成了北平,一刮沙就變成了北宋”,北京朋友圈的曬圖一度都成了北宋畫風。
那這篇就先談點書畫的故事吧。蘇東坡的字實在太對我胃口了,一看就具有療愈作用。看了讓我開心,覺得那是作為物的“知己”。我以前不太容易開心,後來受了一些無常的苦,一直寫蘇東坡療愈自己,
現在反而會為
一些很小的事物而開心。
朋友們,有時間可以欣賞一下他的
《
寒食帖》(注:全稱為
《黃州寒食詩帖》),據說,那是“中國行書第三帖”,排在它之前的便是著名的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和顏真卿的《祭侄文稿》。
寫詩的人,字寫的也要好看才行,不然沒有那真真實實的吃透世界、化繭成蝶、物我合一甚至兩忘的味道。
東坡在烏臺詩案經歷生死危機之後,被貶黃州第三年寒食節 (中國傳統節日,在夏曆冬至後105日,清明節前一二日)寫了兩首五言詩: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溼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這兩首詩寫得有些悲觀,我卻特別喜歡這
兩句——“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特別符合我的心境。它的大意是,
美麗的花經過雨水摧殘凋謝,就像夢中人是被有力者在半夜揹負而去,叫人無力無計可施。
有時候,特別想要珍惜一些東西,可是已經來不及。在人生中,這種感覺特別難以處理。心理學可能也幫不上忙。
只有化作詩詞書畫劇本等等作品這種方式,才能把人生的感覺像釀酒一樣處理,等待時光後來的釋釀。
所以,珍惜春天的心,只能記取,不能真正貫徹在這個季節裡。花開花落自有時,春天容不得“珍惜”二字,因為流逝是必然。時間其實也給不了答案,到後來的“放下”,只是你自己釋然了,或者有什麼新的際遇和緣分。
在我心靈最苦的時候幫我的平姐跟我說,要接受因果。世界上令人悲觀的事情太多了,就像令人樂觀的事情一樣多。
雖然悲觀
,但字太美,就讓人覺得世界還挺好的
。
《
寒食帖》被一些評論家叫做
“
綿裹鐵”,
用墨豐腴,橫輕豎重,大小不等,隨性裡面有股不執拗的精氣神兒。
我覺得能詩能書畫的能力,可以讓自己的精神站成一棵樹,特別優雅且有力,更像一棵花樹。
我經常
去看的一箇中醫館門
口,有一棵非常清新的杜梨樹。純淨的藍天,嫩綠的葉子,白色的密密麻麻的花兒,能將灰沉沉的抑鬱眼神瞬間點亮。
路遇一個阿姨帶著孩子,說經過數次了一直想知道是什麼花兒,想讓我摘一朵上網查查。一箇中年人被叫做小姑娘,那自然是要幫忙的。我愛上長跑之後,動不動就隨時跑個2公里,還有點力氣。
可惜我跳了數次,都沒有達成她的心願。
不過我告訴她,那大概是杜梨,“
杜梨海棠春蝶戀,雲中飛仙情悠然”的那個杜梨。
我知道東坡肯定寫過梨花,總覺得遇到什麼人事物,都能在東坡那裡找到對應的因素,他是心靈界的百科全書。一查還真有,叫
《東欄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梨花為什麼那麼純淨啊,它能讓失意的人不那麼在意是否失意了,居俗世而自清,將這紛雜的世俗人生,也可以看得那麼透徹與清明。
在書畫界,米芾的名氣,在後世似乎比東坡高。而實際上,北宋書法家,也是以蘇東坡為首的,所謂——
“
宋四
家”,即
“蘇、黃、米、蔡”(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一說蔡京)。
“本朝善書者,自當推(蘇)為第一。
”這是黃庭堅評價東坡的。
他的書法為
什麼會好?他自己說的是——
“無意佳乃佳”“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
師心自用,想怎麼寫怎麼寫,想怎麼畫怎麼畫。
這是狂嗎?
不是的。
大家要記住,
一個說過極端之話的人,他肯定還說過完全相反的話。
“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
筆禿千管,墨磨萬錠,不作張芝作索靖。
”
寫壞的毛筆能堆成冢,清洗布帛和毛筆後,能把一池的水都染黑,這樣勤練的話,就算寫的字不如王羲之也能達到王獻之的水平;寫禿的筆上千支,磨掉的墨上萬塊,就算不如張芝,也能追上索靖的高度。
王羲之王獻之大家都知道,就不解釋了。這裡提一下王羲之有個
七世孫,叫智永禪師,曾常居永欣寺書閣,閉門習書三十年,
抄寫《真草千字文》八百多份。
張芝和他弟弟張昶一起學習書法,把帛來當做紙,洗了之後變成墨池,後來張芝被譽為
“草聖”,而索靖是誰呢?西晉將領、著名書法家,“敦煌五龍”之一。
做人,一定要極度勤奮,天天積累。
生命短暫,別浪費了。我現在面對困難,最好的方式就是寫日記、進行創作,各種領域的東西都嘗試,兩天必須完成一篇文章,每天必須寫一兩千字。哪有那麼多時間悲傷、痛苦、無聊。
要像蘇東坡學習,無論在何種狀態下,都有新鮮感,比如,極端情況下要這麼認為,這樣痛苦的人生滋味我沒有嘗過啊,藝術化一下如何啊。
| 蘇軾《石竹神品》
繼續說回蘇東坡和米芾的故事。蘇東坡在烏臺詩案之後被貶謫到黃州,
米芾不懼牽連風險去拜訪他。東坡
勸米芾在書法上應取法直追晉法,而不是僅僅學習唐人和近人。因為東坡自己太喜歡魏晉氣質了,
對魏晉書風的欣賞是終其一生的,他不僅對“二王”頂禮膜拜,也極為看重唐人和近人書法裡蘊含的魏晉風氣。
米芾書法脫胎晉人,已是公論。米芾和東坡相差14歲,在這位老大哥的點撥之下,米芾真的就通透了。
米芾早年只學唐人、近人,聽了東坡的建議,才開始了風格轉化。
米芾是狂的,他對同時代的書法家並沒有如何推崇,更沒有學習借鑑什麼,他就只聽東坡的。
在
後人的評價裡,實際上米芾跟很多官場中的人交往都是功利為主的,他一生官不過七品,一直在權貴中求取機會。比如呂大防任宰輔的時候,他去討好逢迎;對於自己的密友蔡京,也是反覆無常。曾布任宰相時,米芾稱“足跡不登於蔡氏”,第二年蔡京登相,又馬上寫信補救,後來更是稱其為“大賢”,兩面三刀,丟盡文人臉面,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只是兩人相識於微時,所以蔡京也不是太計較。
米芾晚年官拜書學博士,全
賴蔡京舉薦。
人都是複雜的、多面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要是那麼容易看明白、說明白,誰都能當造物主了。
不過,跟東坡的交往關係,是米芾內心的一塊“聖地”,不容利益和世俗去汙染,兩人的書信,除了關心生活起居之外,幾乎全是書法交流、詩詞唱和等等。
無論微時、顯時,兩人的心對於彼此的關係,都沒有怎麼變過。東坡就是能把人都淨化了!讓人把好的一面綻放出來!
東坡感嘆他們初次相會時的場景——“復思東坡相從之適,何復可得。
”人生最好的狀態大概就是傾蓋如故。
所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真的就是天意,無法改變的。那個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品,品了也分辨不了到底是為什麼。每個人的獨特性,以及兩個人之間關係的獨特性,是隻有上帝知道的秘密。
東坡和米芾兩人一起引領了北宋的尚意書風。那為什麼後人愛臨摹米芾,更知道米芾,而對於東坡卻模仿者甚少?
有人說,東坡的字,
似持古琴彈了一曲廣陵散;而米芾,像一個交響樂隊演了一曲《忐忑》。交響樂是相對標準化的,有邏輯的,可複製的,可學習的,能流傳的,而神韻這東西,只能意會,結局只能是失傳。
東坡強調書畫同原,米芾稱他的字是為“畫字”。畫出來的字,強調的就是那股天下獨一份的元素。
他們還一起開創了文人畫。“
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
東坡愛畫竹石。前幾篇文章裡說的那個已經“身以竹化”,就是胸有成竹而畫竹,強調內心無我合一而輸出作品。所以文人畫成為一個獨特的風格,
運筆瀟灑,氣韻生動,獨抒性靈
”。
為什麼東坡幹
什麼都行?哪個領域都能創造奇蹟,還能帶起來一批人?這個人間寶物,自己隨便挖挖自己的心和腦,就能改變生活的氣氛和滋味。
他太有才華也太刻苦了,閒不住,總是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所有的時間都可以用來創造,才不會有什麼江郎才盡之說,才華這東西,也有複利。
你就不斷挖掘自己,再吸收內容,再挖掘自己,再擴充套件領域,繼續挖掘自己,再擁抱友人賢人後人……
走到哪兒,都能就地取材,經過“東坡化”後,成為奇蹟。
東坡是著名的詩人、詞人、散文家,他還是治水治蝗等等的防災減災專家、高水平的園林設計師(黃州、惠州的居所、蘇堤等),還是高水平的廚子。另外,他還是發明家,據說他被貶謫到惠州後,
幫當地稻農造了一種名叫“秧馬”的插秧機,農民坐在“秧馬”上插秧,用腳移動,可減輕勞動強度;
“秧馬”推廣後,農人稱他為“農具製造師”。
還有,還
有,他還是釀酒師和品酒師,著有
《東坡酒經》,詳述釀酒用料、程式、方法,給中國酒文化作了總結和傳承。
他會走到酒坊操作間,看米看曲,定睛研究釀酒器具,親自壓酒籠濾酒,記下了激動人心的過程——
“
吾始取曲而起碎之
”“
此吾酒之萌也
”“
此吾酒之正也
”“
此吾酒之少勁者也
”“
吾酒三十日而成也
”。人生在世,都是體驗和記錄,都有興奮點和洞察。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一樣,重點是要接受因果之下還能創造奇蹟。
依然,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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