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兵部大印也能丟

滿清嘉慶一朝,康乾盛世的記憶尤如昨日,但國家已經開始由內而外開始腐爛。從乾隆中後期開始,官場上無論是科甲出身的讀書人還是滿族貴胄,無不怠惰公事,業務生疏,加上調動頻繁,所以各部門主管官員上任後往往會依賴部門中有經驗的胥吏,結果就是一些並不入流但經驗老道的書吏成了官場實質掌權者。

到了嘉慶年間,不斷蛻變的官場更是引出了一樁奇案:那就是可以調動全國兵馬的兵部大印竟然丟了!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兵部大印也能丟

事情發生在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3月,同年九月59歲的嘉慶帝被駕出去崩了(駕崩),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樁奇案、大案、案中案給氣死的。

三月初八,因為嘉慶帝要去東陵祭祖,按照流程內閣前往六部領取對應印章,以便在皇帝不在的時候對朝政進行處理。到兵部的時候,突然發現裝有兵部行印的印匣不見了。整個兵部立刻開始地毯式尋找,很快庫丁康泳寧在兵部一房間的角落裡發現空的印匣,但裡面的大印已經不知所蹤。

內閣立刻把此事報告給已經上路的嘉慶帝,結果自然是龍顏大怒,二話不說,大筆一揮一大批各級官員直接撂倒:

分管兵部的內閣大學士明亮(乾隆帝原配皇后的侄子,當時已經85歲了)撤職並連降五級

兵部漢尚書戴聯奎(乾隆年間的進士,不依附和珅,反而得到和珅的敬重,希望他能做自己兒子的勞什),免職

兵部滿尚書松筠(歷經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共五十二年的神人),留職察看

兵部左侍郎、右侍郎,免職

同時,以莊襄親王綿課,吏部尚書英和(差點成了和珅的女婿),內閣大學士曹振鏞(道光年間的首席軍機大臣,自己總結官運亨通的訣竅是少說話、多磕頭)為核心的專案組成立,刑部所屬堂官全部出動。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兵部大印也能丟

首先調查的物件是歸還大印時負責檢查的兵部主事何炳彜和筆帖式慶祿兩人,但兩人堅稱一年前還印時自己親自開箱驗看無誤,於是調查組認為大印應該是入庫之後被人盜竊。緊接著所有跟庫房有關的數十人無論官職大小全部被鎖拿拷問,其中老書吏鮑幹確認了所有的審查步驟全部都符合程式,於是當初找到空盒的庫丁康泳寧就成了第一嫌疑人,被大刑伺候。

到此處,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樁大案(要把康泳寧弄死結案也就再加個冤案),不過接下來的調查,那才叫一個魔幻。

大刑之下,康泳寧依然堅稱自己無辜,同時提出衙門間跑腿送物的雜工何氏父子因為數年前和自己爭奪庫丁位置失敗,對他懷恨在心,所以可能想陷害他。

於是何氏父子也被押來一頓好打,可最後被打成肉醬也沒問出關於大印的線索。這時候老書吏鮑幹提供了另一條線索:兵部前任書辦周恩綬曾經多次拜託他在偽造的一份公文上加蓋大印,替一個官員改小年齡,被鮑幹拒絕。之後周恩綬甚至用詐賭手段威脅鮑幹,但鮑幹因為風險太高依然沒有同意。

結果就是所有當事人全部刑部大牢聚齊了,一頓鬼哭狼嚎後,全部交代,結果竟然牽連出一樁案中案:江西綠營軍的郭定元因為年齡超標錯失了提幹的機會,於是他委託當地書吏沈文元修改檔案年齡,但公文到兩江總督衙門時被識破,總督衙門要求兵部提供原檔案,郭定元和沈文元知道後,利用人脈找到了周恩綬。

但人事調動升遷需要的是兵部堂印,並非兵部行印(負責兵馬調動的大印),所以最後判斷此案與大印丟失案無關。

此時已經離案發過了一個月,嘉慶帝祭祖歸來,因為案情毫無進展大發雷霆,結果就是重案組三個領頭人和全體刑部官員被罰俸半年

各位大人都是官場人精,知道如果還破不了案估計下次就不是罰俸,弄不好得砍頭。為了自己的腦袋和頂子,各位大人只能含淚苦一苦百姓了——於是地毯式搜查變成了掘地三尺,連兵部周圍得民房都刨了個底朝天,任何有關聯的人全部被鎖拿拷問。

你別說,這麼一折騰,還真查出不少情況來。比如兵部的衙役黃勇興前年結婚時為了氣派,在兵部庫房院子圍牆上打了個洞讓花轎隊伍穿越而過,而兵部眾官不僅不舉報,還紛紛稱讚賀喜(相當於今天在車禍現場自拍的網紅?);兵部官員從上到下都賭癮極大,下班後兵部大堂立刻轉換為賭場,各種印信和鑰匙隨處亂扔,體現了對官員的人性化設計和資源的合理利用。

雖然案情沒有實質進展,但是查出的事情讓嘉慶帝更加震怒(所以我懷疑他最後的高血壓是氣出來的),御批“腐爛之極”,”聞所未聞“,結果自然是。所有相關人員全部革職查辦,專案組三巨頭被拔去花翎,戴罪查案。之前揹著觀察處分的兵部滿尚書松筠直接被趕出京城。剛上任五天的新兵部尚書普恭降三級留用

眼看下次弄不好就該拔腦袋了,重案組三人痛定思痛,坐下仔細重新梳理案情和兵部中的人際關係,提出了一開始線索就被誤導的可能。於是從新提審歸還大印時負責檢查的兵部主事何炳彜和筆帖式慶祿兩人,非常時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各種酷刑一股腦的甩過去,兩人終於承認當時入庫時沒有察看。順藤摸瓜,更發現當初在兵部找到的空印匣並非兵部的印匣,但也不是捷報處平日預備的備用印匣,而是仿製品。

到此,案情終於出現突破性進展,重案組立刻突擊審問捷報處書吏俞輝庭,案情至此徹底大白。

原來在一年前嘉慶帝例行的秋闈狩獵中,兵部大印交給捷報處的承差他爾圖保管,估計是想多看看那絢麗的秋色,他爾圖拜託另一捷報處的書吏俞輝庭照看大印。俞輝庭將裝有大印的印匣隨手放在一邊,估計是車馬勞頓,直接就見周公去了。

俞輝庭神遊一番後醒來,突然發現裝有大印的包裹不見了。此人也真算個人才,臨危不亂,直接取出備用的印匣,而且透過多次秤重估算後發現1500文錢放在備用印匣裡重量最像,充分的體現了科學的試驗精神。於是俞輝庭親自拿出1500文放入印匣中,重新鎖好,在他爾圖回來之後完璧歸趙,瞞天過海。

但是按照程式,兵部大印入庫之前要由兵部書吏檢查,為了能夠矇混過關,俞輝庭找到了在兵部樹大根深的老書吏鮑幹。

在兵部供職數十年的鮑幹深知負責收印的官員懶散,加上自己從旁巧妙言語一下,可達到根本不開查驗便入庫的效果。因為秋圍結束後兵部行印起碼半年不會再開啟啟,於是鮑幹毫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不出所料,裡面根本沒有大印的備用印匣最後果然回宮後入庫成功。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兵部大印也能丟

但紙裡終究包不住火,因為兵部大印早晚會再次啟用,於是入庫數月後,鮑幹俞輝庭兩人潛入庫房夥同衛兵管幗林製造了被盜失竊的假象現場,並且留下了仿製的印匣。

案發後,俞輝庭當機立斷將備用印匣燒掉,毀屍滅跡,同時鮑幹開始提供線索誤導案件的偵破,可是燒不化的銅釦最終在捷報處後院被挖出,上面的小鎖和鑰匙也在鮑幹家裡搜出。

至此兵部大印丟失一案被徹底還原,主犯老書吏鮑幹直接被當場革職,並且戴枷兩月示眾,刑滿後發配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俞輝庭則被流放伊犁與兵丁為奴;負責檢查大印入庫的兵部主事何炳彜和兵部筆帖式慶祿被流放邊疆,倒黴的原兵部滿尚書松筠直接一擼到底,降為六品驍騎校。

但是大印到底被誰盜走,流往何處就成了千古之謎。之後直隸省總督和提督於社會和江湖上大力搜查,派出密探便衣無數,甚至設立了高額的懸賞系統,但最終一無所獲。

值得一提的是重案組三巨頭雖然最終沒有找回大印,但是解開了案件的真相,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於是功過相抵,官復原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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