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質今妍：譭譽參半的田英章楷書是否值得學習？書友看後恍然大悟

作者：由一逗一會貓發表于汽車日期：2021-09-22

田楷爭論何時休

古語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名滿天下，人必毀之”。

田英章是當今書壇爭議頗多的書法家之一。

簡言之，支援田英章的人大多數是喜歡歐楷規整嚴謹藝術風格的書法初學者或者書法愛好者；而對田英章楷書大加撻伐，評論其書法為“俗書”的人，多是在當今書壇執牛耳之輩。

如近期比較有名的“曾翔貶斥田英章楷書為初級水平”，該事件一經曝光，便引起了書壇大震盪。

自從田英章楷書名揚書壇以來，田英章似乎就成了一位是非人物。不論田英章本人是否有意參與論戰，其擁躉者與反對者之間的筆墨官司，已然是當今書壇一大現象。

兩撥人馬圍繞著田英章楷書的美與醜，好與壞，爭論不休，詞訟紛紜。

田楷擁躉者認為：田英章楷書寫得如此漂亮，更何況田楷是胎息於楷書大家歐陽詢的書法風格。而那些連“端楷”都寫不成的所謂書法家們則腆著臉攻訐田楷，他們認為這些書法家純粹是蹭“田楷流量”，為自家作宣傳罷了。

不論田楷批判者是不是真的在碰瓷田楷，田楷擁躉者們認為田楷就不應該遭受“不公平”的批判。

田楷反對者則認為：田英章楷書，妍美有餘卻變化不足，只可為字匠，絕稱不上一流書法家。而且田楷作為學習楷書的典範是誤人子弟，絕稱不上為法帖規範。要學好書法就應該臨習古人法帖，而不是固守田楷一家。

但是攻訐田楷者大多數在國展，蘭亭展上追名逐利之徒。細究他們的書法風格也大多是臨習借鑑當今書壇大佬風格，其實也毫無自家面目。他們和田楷書家的區別是他們技法高超，不會固守端楷一派，作品風格多變。這一點似乎更符合藝術創作規律，但書法真的可以簡單地歸類為藝術嗎？此點在學術界也有頗多爭議。

所以從客觀角度來講，兩派之間在書法學習上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凡此種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言以蔽之，身處兩個陣營的人都覺得對方的書法觀點是錯誤的，書法審美也是有問題的。

眾所周知，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書法屬於人文領域的一門，自然書法的各個流派之間也很難一較高下。

可謂各有千秋，各有所長。陽春白雪，涇渭分明

。

田楷反對者與支持者之間，爭論不休。主因在於彼此所站的出發點不同，書法素養也是良莠不均。如果不能抱有理解包容的態度去討論，那麼爭來吵去，永遠不會讓彼此心服口服。甚者會因為彼此間的攻訐，進而導致更大隔閡的產生。

說到底，兩派爭論的根本看似是在爭論“田楷到底值不值得學習與借鑑”的問題。其實爭論的本質是：今人的優秀書法作品是否可以作為碑帖規範加以學習。察諸史料，類似的爭吵其實早在1700多年前的王羲之時代就發生過了，下文就對此進行一些討論。

王羲之時代的古質今妍問題

羲之書雲：“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絕倫，其餘不足存。”又云：“吾書比之鐘、張，當抗行；張草猶當雁行。”羊欣雲：“羲之便是小推張，不知獻之自謂云何？”又云：“張字形不及右軍，自然不如小王。”謝安曾問子敬：“君書何如右軍？”答雲：“故當勝”安雲：“物論殊不爾。”子敬答曰：“世人那得知。”

南朝宋人虞龢的《論書表》上記載了古典書法時期有關書法風格“古質與今妍”孰優孰劣的歷史公案。

所謂的“古質”與“今妍”是書法美學上的一個概念，也是一個相對的歷史範疇。

它具有時間性，而且在書法美學上來講“古質”所代表的書法風格更為高古，而“今妍”則相對華美新潮。並且在書法批評上一般相對時期較早的作品，要比時代稍微靠後的作品，更具有典範意義。然而，在一般大眾眼裡多認為“今妍”一系列的書法作品，更具有典範意義，因為相比高古的經典作品，華美新潮之作更符合時下人的審美習慣。

所以虞龢又論道“夫古質而今妍，數之常也；愛妍而薄質，人之情也。”

唐朝書論家《書譜》的作者孫過庭也曾在文章開篇說道：“彼之四賢，古今特絕；而今不逮古，

古質

而今妍。”

所謂四賢是指古典書法時期的代表書家鍾繇、張芝、王羲之和王獻之四人。孫過庭認為這四位書法家是才華出眾的書法大師，可稱得上古今獨絕。但孫過庭認為從書法風格上講今人（二王）還是不及古人（鍾、張），原因在於古人書法風尚質樸，今人書法格調妍媚。

鍾繇小楷

張芝章草

眾所周知，王羲之被後世譽為書聖。但文獻記載表明王獻之的書法作品在南北朝時期頗受歡迎的，甚至超過了王羲之，因為他迎合了當下人們的審美情趣。至於，王羲之能夠被後世稱為書聖，則完全是由於後世帝王李世民為其書寫傳記，充當鼓吹者所導致的結果。

所以在孫過庭眼裡王羲之的書法仍比不上鍾繇和張芝。原因就在於鍾繇（151－230）年和張芝（？-192）生活的年代要比王羲之（303—361）早了約150多年。所以即便王羲之是古典主義書法的集大成者，但是書法風格卻是淺薄的，不夠質樸的，因此孫過庭便一口斷定王羲之妍美書風不如鍾繇，張芝的古雅書風。

王羲之

王獻之

這種厚古薄今的做法在我國是有很悠久的歷史文化淵源的。

中國人好古薄今的傳統

在我國讀書人心中都有一種“好古薄今”的心態，認為凡是古人的思想，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就是好的，就是不可更改的典範。

一般認為這種思想的產生自孔子是始作俑者，因為孔夫子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厚古薄今”之徒。

想當年孔老夫子周遊列國，佈道講學的時候，言必稱“三王”，禮必遵“周公”。一生坎坷的孔夫子雖然沒有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但是他大興私學，廣收3000門徒，並且刪改古典，寫春秋。事實上他的學說由其徒子徒孫世代傳承，發揚光大。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教義成為約束中國人的倫理規範，並且在長達2000年的封建社會一直處於獨尊地位。可想而知淵源於孔夫子“好古薄今”的思維方式也早已成為孔子以後兩千多年的社會意識。

秦始皇三十三年，始皇帝在咸陽宮宴請群臣。

博士淳于越趁機奏請始皇帝廢除郡縣制，改行周朝的分封制。淳于越的理由之一便是“政令不遵行古法便不能長久”，也就是所謂的“厚古薄今”。

不獨淳于越如此，在歷代儒生眼裡當世一定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末日世界。而儒生們公認的解決之策便是恢復“三王時代的聖法。”所謂三王是指大禹，商湯，周文武的合稱。腐儒以為這樣就可以挽救人心澆漓之弊端。

又如西漢末年的王莽更一位握有實權忠實的儒教徒，偽君子。王莽篡漢後，便託古改制，竟然真的在全國推行已經廢除五百餘年的井田制，以及參照古書把當時的地名重新更為古書記載上的名字，以便符合聖王古法。歷史上的其他改革，雖然也都是託古改制，但是重點是革新，而非託古。最終王莽推行的復古改革，以失敗告終。

所以，秦朝那次的著名廷議上，丞相李斯駁斥儒生“五帝不相復，三代不相襲，各以治，非其相反，時變異也”。世殊時異，自然不能採用古法來應對當下紛繁多變的時局。

話說回來，書法批評上的所謂“古質今妍”，大抵又是儒生們在書法領域上的復古論調罷了。

所以說，明乎此。我們也可以得出“古質今妍”是不恰當的結論，“質”與“妍”是書法美學意象之一，應該和時代沒有關聯。因為在後世來看，距今1700多年的王羲之書法，早已是一種“古質”的風格，但是我們在評論王羲之書法時仍以“妍美書風”論之。因為王羲之多變的技法本身就是妍美書風的經典代表，而鍾繇筆法的古拙，單一自然而造就了其古雅質樸的風格。

又如弘一法師的書法不事雕琢，高古渾穆，而弘一法師生活的年代卻是在清末到民國之間，距今不過百餘年。